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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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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赵琮回了长公主府。
刚在醉仙楼里,他和秦良平就着清炖羊肉,喝了两坛子酒。秦良平是真喝多了,醉醺醺地,赵琮找了马车把他送回府。
而赵琮自己倒是没有多醉,甚至脑子还清醒得很。肚子却很饱,清炖羊肉的味道还残留在唇齿之间,免不了想起爱吃这道菜的沈宁来。
前世,沈宁是他的妻,谨小慎微,恭敬顺从。
今日见了,容貌还是那副容貌,性子却变得太多: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沈宁?
进了二门,一阵冷风吹来,把一脑袋热汗吹走大半,赵琮的神志更加清明。抬首瞧见一弯明月,莹莹光辉,恰似一个人的脸庞。
赵琮猛然摇头,把脑海里那人的映像甩出去:如今已经是第二世,沈宁不再是他的妻。她的性子如何,其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是今天吃了几杯酒,让他变得长情起来,简直可笑!
他抬脚往前走,未到十步,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哎吆一声,灯影里看清楚是赵琮,忙拉住他往外走,“先去正堂,长公主等公子许久了。”
是崔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儿,幼时曾时常陪伴在他身旁的。
正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石阶两旁立着两排丫鬟,个个低头敛目,摒声静气。
赵琮走近内堂,抬头便看到自己母亲端坐在正座上。她素着一张脸,脊背挺得笔直,见他进来,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喝够了?”长公主淡淡开口,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
赵琮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半晌开口:“母亲,如果您因为我晚归不高兴,大可不必。”他的语气不咸不淡。
“我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业已成年。偶尔和好友聚一聚,也很正常。”
长公主没有说话,冷厉的目光盯着赵琮,好半天才道:“你和别人不能比,你父亲早逝,赵家的家业要全靠你支撑。”
为了这个目的,她才会送七岁的赵琮出门学艺,如今归来,学没学成还未可知,倒是先学会了花天酒地。
“你说自己已经成年,成年人就是如此不顾后果地行事吗?”
她的语气冷冷的,找不出半点对儿子的关心。人都道慈母严父,大约父亲早逝,她一人担负两角,早就把母亲的角色给压抑住了。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低下头,拱手行礼,“儿子累了,先告退。母亲早些休息。”
说罢,也不管长公主是什么反应,转身扬长而去。
长公主皱起眉头,死死盯着儿子的背影发怔。好半天,她浑身的劲儿才松懈下来,“你看看,他这样能有什么出息!”
崔嬷嬷走到长公主身边,替她轻轻揉着额角,一面低声劝:“殿下,公子已经是人中龙凤,您又何必求全责备。”
早在赵琮进来,崔嬷嬷就将房中其他下人都屏退了。此时偌大的正殿,只剩下崔嬷嬷和长公主两人。
她是长公主幼时就陪在身边的,说起话来也就不像其他下人那么忌讳。
而且,崔嬷嬷觉得,这番话绝对不是自己给赵琮脸上贴金。一个月以来,她跟着长公主出门、或是有别的贵人进府拜会,贵人们提起赵琮,都是赞不绝口。
他身为长公主独子,却并不依赖自己的身份。小小年纪出去拜师学艺,如今归来,文武韬略都已学成。
这样上进的贵公子,可着整个京都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长公主听了这话,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点子本事,差他父亲远矣。如今也不知道努力,眼看着就要到考校之日......”
若是不能在考校中拔得头筹,又如何进入黑羽军?更谈不上统领黑羽军。
黑羽军是先帝留给她,后来转到驸马手上,其威势更是如日中天。这样一支精锐,在驸马战死沙场之后,被当今皇帝-她的亲弟弟收回兵权。
“我到底是对不住驸马。”长公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流下。
人人都道她地位显赫,哪里明白她华年痛失爱人的痛苦。当年,驸马率军打仗,马革裹尸,那时赵琮还不到两岁。
如今,二十年过去,她年岁渐长,儿子却没有成长成为她想要的样子。将来,她还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夫君?
*
大概是前一天跑马累着了,沈宁第二天起得不算早。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日光透过碧纱窗照到拔步床前头的地上,光芒下,有细细小小的灰尘舞蹈。
又是新的一天!沈宁觉得心情大好。
莫氏和柔兰一前一后地进来,柔兰用碧玉钩把纱帐固定在床柱上,莫氏把手里的帖子给女儿看,“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邀你参加十日后的梅花宴。”
沈宁伸长了脖子,见那帖子中规中矩:大红底,黑色正楷字。光看着帖子,便让人没有参与的兴趣。
她摇头,“娘,我身子懒。”
这就是不想去的意思了?莫氏有些好笑,坐在女儿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劝哄,“若是别人相邀,娘也不逼你去。可是,这位是长公主,咱们却不能怠慢。”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当年非常得先帝器重和喜爱,坊间传言,先帝有意立长公主为皇太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反而是当年沉闷体弱的皇三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得了皇位。
当然,这是旧闻,自从皇帝登基以后,全京都的人也再不敢议论。不过,长公主是当朝特殊的存在-这个认知在京都贵族圈基本上是一致的。
沈宁很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好儿地,搞什么梅花宴,真是烦不胜烦。”
京都贵人们好风雅,每年的各种宴会层出不穷。春天百花宴,夏天芙蕖宴,秋天赏菊宴,冬天自然就是梅花宴。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临时起意的宴席,游园。
其实沈宁一点儿也不好这些,如果有个什么跑马比赛,她倒是有兴趣看看。
莫氏自己也觉得奇怪,“长公主为人严肃,论理是不弄这些的。”往年的各种宴会,自然有京都的其他贵人们张罗,就连平宁侯府也在前年办过一场百花宴。
唯有长公主,从来没有办过这些。坊间有人议论,说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活泼的,自从陈驸马战死沙场,她的性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无法亲近。
沈宁挑挑眉,对母亲的疑惑不置可否。
长公主突然如此,自然是为了给儿子选媳妇。想起那一对严肃的母子,沈宁悄悄打了个寒颤:今生,有多远离多远吧,她可不想再掺合。
但平宁侯府毕竟还要同贵人们交际,面子还是要给的。沈宁最后也同意了跟随莫氏同去。
事情定下来,莫氏便让人去请“锦绣坊”的人来,给女儿挑料子量尺寸。梅花宴是在十日以后,做一身新的行头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惜听说了,跑来跟着一起看。
她是二房的嫡女,比沈宁小一岁,尖下巴,杏核眼,看着让人心生怜惜。
沈惜抚着柜子上堆着十几匹布料,连连赞叹,“二姐姐你可真幸运,能让长公主亲自相邀。”
平宁侯虽然也算是勋贵,但毕竟只是异姓爵位,和当今皇帝的亲姐姐相比,身份上还差着一大截呢。
这又是长公主多年来第一次出面举办宴会,想必去的都是京都顶尖的贵人们。若是在宴会上露了脸,甚至被哪个贵人给看上,以后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沈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茶,听了这话,抬头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三妹妹想去?”
这直白而突然的问话让沈惜有片刻愣怔,在她的印象中,沈宁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子,单纯而不知世事,心里从不会有什么弯弯绕。
这般闻弦歌而知雅意,却是绝无仅有的。
若提到梅花宴,她自然是想去的,但因身份不够,根本就没有拿到帖子。
压下心头的酸意,沈惜勉强一笑,“长公主并没有邀请,实在不好叨扰的。”
“那好办,你跟着我一起就行了。”沈宁扔下一句,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去挑料子。
那无所谓的态度让沈惜一阵不舒服,她咬住嘴唇,眼神盯在那抹纤细的背影上。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沈宁哪里比她强?不过就是会投胎,亲爹继承了爵位罢了。这样时时处处地压她一头。
她踮着脚都够不着的,对沈宁来说松松指缝就能漏给她,凭什么!
沈惜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一定要比沈宁过得更好、更风光!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就是个好机会。
而当沈宁选好了料子、回过头来的时候,沈惜已换了一副感激的神情。“二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沈宁弯了弯唇角。
她对沈惜好吗?前世应该算是挺好的吧?
不止是她,她们整个大房对二房都是很好的。父亲和二叔其实是同父异母,能够做到前世那个地步,实在也不容易了。
可惜有些人不知道感恩,在她病重之时,沈惜居然不请自到,去了长公主府。还当着她的面和赵琮眉来眼去。
如今,她虽然对赵琮没有任何向往了,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毫无芥蒂地面对沈惜。
这回就主动给沈惜一个机会,让她提前和赵琮接上头。如果能在梅花宴上一举入了长公主法眼,也省得自己日夜担心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