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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萧岁延躬身一福,此事算成功了一半。
午后太皇太后醒了,胡嬷嬷便帮太皇太后置办好了一桌茶酒果子。尤其是选了烈性的蒲州酒配她亲手做的点心,等太皇太后吃喝得满意,她这才将昨天半夜官家犯浑,可萧岁延与儿子早有婚约的事说出来。
本来想让萧岁延到了出宫年龄,再告诉太皇太后,而如今不能等了,她儿子又年龄过大,再不论及婚事,怕就没下文了。
胡嬷嬷考虑得周到,还将萧岁延不能入官家后宫当娘子的理由,也全替她都说了。
诸如皇帝如今正与太皇太后置气,明目张胆地在宝慈宫做出不敬之举,萧岁延夹在中间倒不像是皇帝喜欢她,反像是气头上要将太皇太后一军,理智下来,就会忌惮太皇太后将手伸进他后宫了;二来她到底是罪臣之后,攀附皇帝手上有了权,岂不是立马想着要为她舅父翻案。
太皇太后现在头疼难忍,想不了太多。萧岁延也只跟了她几年,不比胡嬷嬷是自家带出来的可信。当初将萧岁延带回宫来,又给她家放恩典,一是她救驾有功,二是缓和民怨。
太上皇北伐重伤回朝,朝廷借内禅之机清理了一拨颇有权势的武臣,民怨沸腾,安抚他们戚族内眷能止一止沸。
若如此说,不给便不给了。
有胡嬷嬷吹够了耳边风,太皇太后便应了。皇帝若真想要个人,太皇太后再给他择选个戚里美人,何必要个下贱宫人呢。
胡嬷嬷笑:“小皇子历来是要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现在不让她去侍奉官家,将来还能和老奴一样给小皇子做乳母,保育圣躬,继续为太皇太后效力。今上是从宗子中择选的,便不如抱养过来喂奶水就在膝下养大那般稳当。现在皇帝已经及冠,明年有皇子也为可知呢。”
太皇太后真被胡嬷嬷逗笑了,“你倒想得长远。”
当下就把萧岁延叫过去,让她自己给自己拟个赐婚手诏放在那边,等太皇太后再着典宝拿章子盖上就是了。
甚至还下了个大大的恩典,都不用等胡嬷嬷休沐时再出宫,而是让她母亲直接入宫来商议婚事。
母亲入宫的时间就定在后天。
事情办得太过轻易,让萧岁延仍有些怀疑在做梦。
晌午宫正司来了一趟人带走了采蘋,说她造谣生事甚至惊动官家,不问青红皂白地赏了她板子,这下她少不得要在内人房躺一两个月了。
到了午膳时,萧岁延站在廊下,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懒洋洋地,即便是站着闭一会儿眼也很舒服。
再睁眼时,却瞧着北面天上起了浓烟。
“走水了?”萧岁延大吃一惊。
门口洒扫的小黄门却见怪不怪,“那不是宫里走水,是重华宫。你说太上皇也怪不怕累的。”
“和太上皇有何关系?”
看她不解,小黄门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萧直笔平日抄书太专注,连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太上皇自伤后烧坏了脑子,见天地倒腾演练,眼下把后苑万岁山烧了,坚壁清野呢。”
萧岁延不记得上辈子有这事。太上皇疯了之后,也从来不曾听说有点火烧山这样大的阵仗。
“这下官家忙碌喽。国朝重孝,官家要做全天下的表率。太上皇越是病,官家便越要侍奉勤谨。官家间或侍疾怠慢,都会有臣子请奏劝谏,这孝道他是想逃也逃不了。”
萧岁延如何不知呢。如若真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家那日也肯定不会还想着到宝慈宫要人,那晚她也断不会去侍寝啊。
这真把她绕糊涂了。她从未听说太上皇的身子好了,只听说是每况愈下,加之精神有异,死前身上还有烂疽,他跑出来的时候,内侍们都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开门。一来是怕他疯癫,二来是怕沾了他的坏疽,也染上病。
重华宫历来静悄悄的,没有大事传出,官家也早以“让太上皇静心养病”为借口,不再去朝觐了。
现在与前世为何不同呢。
萧岁延想不通,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专注在怎么给母亲传递消息才好。除了要躲着这些明里竖着耳朵睁着眼的宫人,还要警惕皇城司那帮暗哨,说话得要紧小心。
翌日一大早,勾当内东门司冯嗣温便带了旨意来萧府,萧家郎主萧奉带了全家跪迎。
旨意让萧家主母梁氏入宝慈宫议婚,瞧着是要当面赐婚。
萧奉于是等接旨后,偷偷塞了些折食钱过去问,“冯中官,可知道太皇太后是要将我女许配谁家?”
冯嗣温接了拢到袖子里:“咱家只是内东门司做入内承宣的差使,与宝慈宫圣人挨不着边际,但咱家能给您一个准,是我来宣旨,那男方家,便不会是皇亲国戚。”
萧奉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家不敢作此想。”
冯嗣温:“可肯定也不会跌到地上去。”
萧奉:“中官所承旨意必是重如泰山,下官省得。”
送走了冯嗣温,萧奉才转过身来,去看跪在地上的夫人周玉、大儿子秉钧与儿媳董氏,三女儿岁益。
萧奉本来是周玉兄长周凛在延州的部将,周凛当时跟随太上皇北伐时,为保全妹妹妹夫一家,让他卸了军职回乡种田,这一步是走对了。
萧岁延是萧家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过继给了大舅哥,是此前他做周凛副将时的约定,因为周凛夫人孟氏失去孩子后便再不能生育,几近崩溃边缘。
答应的时候没过脑子,真给出去了实在舍不得。也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女儿仍是自家的,可却入了深宫,再见不着了。
今年新皇登基,萧奉得了恩旨,说是萧岁延侍奉太皇太后勤谨,推恩他为九品忠信郎,虽是虚职,却也能去京城述职坐班。于是全家迁往京城,置办了这座小宅住下。
现在突然来了道旨意,上面太皇太后要给大姑娘赐婚,赐给谁也不知道,但……
是不是就能出宫了?
萧奉扶墙哭出来,上次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在延州,已经有十年了。
现在夫人能进宫见一面,他真恨自己不是女人。
这时二女儿岁益扯了扯萧奉的袖子,也呜咽道:“爹,我也想和娘一起去,看看长姐现在到底长什么模样。”
岁益今年刚刚及笄,仍是一副奶娃子脸,还没有太多姑娘模样。一看二姑娘哭,萧奉愈发绷不住。
周玉叹了口气。
大儿子秉钧与母亲周玉交换了眼神,他们既有对长姐、女儿的思念,可又有对这事的审慎。
叫的是商议婚事,而没说明男方是谁,却肯定也不容他们有异议,他们也想不清楚这里面曲折。
到了晚上睡前,萧奉仍在倒腾明日周玉入宫,要给女儿带的东西,可几乎也都是她小时候爱玩爱吃的玩意,到了半夜才回屋来睡下。
没过多时又要出去,反倒是周玉伸出手拉住丈夫:“入皇宫要盘查,你这些东西准不能进去。而且宫里什么没有,稀罕你那些。”
萧奉知道这个理。“也罢,明日去了职上,我再打听打听,有的是皇亲国戚,怎么会不知道宫里的事情。”
周玉:“你那上职的地方可有你的座次?你又在谁眼里?能打听出什么来。行了,我去了便知道了。”
萧奉哪能睡着:“所嫁何人,怎么就不能说呢?”
周玉翻了个身,其实也睡不着。只是她不稳住,萧奉便要闹腾一晚上。
自兄长出事后,外家小辈也跟着流放,萧家也整日备着朝廷要来抓人。没想到等来的是入京受官衔,而这也都靠大女儿在宫里维护。
周玉料想女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心下其实比丈夫更想大哭,可家还需她撑着。她现在心里忐忑,不知明天入宫是好是坏,但想也无用,明日见了女儿,一切就都知道了。
到了入宫这日,周玉穿着新做的一身衣裳,红锦云纹对襟开衩小袖短衫,底下绿麻裙,只鞋是旧的。
雇来的马夫将她放在宫门口,一出轿,就看见皇城北面黑压压的浓烟。
周玉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到了宫门口,她被内侍无甚尊严地上下盘查一遍,自然是什么都不许带进去。
将她送上宫道后,她才问那面无表情的引路内侍:“中官,禁中不会是走水了吧?”
“不是。”那内侍显然嫌弃,并不搭理她。
等送到了内宫的区域,又换了一个内侍,一见她就笑盈盈地招呼:“可是萧直笔的母亲萧夫人?”
周玉回是,才知道原来女儿是“直笔”。想着这人对她客气,可以多问几句,就又问这具体是什么官职。
那内侍客气笑答:“直笔是实职,萧内人是正五品尚字女官呢,内人里只有六尚书,您说呢。”
周玉点头,“五品,可是大官。”
那内侍笑:“可不是?太皇太后跟前红人。”
周玉又问,“这头顶恁大的烟,没事吧?”
内侍头也不抬:“北面重华宫那位太上皇,身子骨好了便得动弹。过会儿夫人便可去御街上樊楼吃酒,说不定能瞧见太上皇本人。”
周玉奇了,“太上皇不是疯了?”
内侍:“这便是疯了,才能让您瞧见呀。”
发觉这内侍知无不答,自然要问女儿婚事,可知男方是谁家。
宝慈宫内侍答:“咱们胡嬷嬷家儿子,在禁军里响当当一号人物。”
周玉眼睛一亮,心下落定不少。
再然后,她就仰头瞧着偌大的宫墙宫殿、走过弯弯曲曲的廊道,停在了宝慈宫门口。
萧岁延就等在门内。
周玉从外面看见时,还不敢认。
女儿如今出落得一副好仪态,站在宫门下修长端方,看起来比其他宫娥更出挑些。走近再看,肌肤白皙,眉唇如雕,哪还像当初在延州舞刀弄枪的野孩子。
母女相见,两人眼眶立即就沁了泪,周玉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女儿。
胡嬷嬷就在一旁看着,上下打量周玉,虽穿着是土了些,可也合身份。尤其是身量直落、眉眼大方,毕竟她兄长获罪前曾是节度使。
周玉哪里能注意到旁人,只顾着哭了一阵,两人松开时,她拉起女儿的手正要说话,就感觉有个纸条似的东西塞了进来。
周玉一顿,再看女儿神色如常,仍旧泪流不止,她于是也面不改色,又拉着女儿殷勤说了阵话,两人才都把手放下。
直到胡嬷嬷出来说,“亲家母,太皇太后现在正歇晌,咱们两家便先商议着,我也将我家大郎的情况说与你知道,省得叫你忧心。”
周玉讶异,但礼节也不乱,先应承了对方,再看女儿,见女儿眼神意思是真的,周玉心里彻底落了地。
看来真是和太皇太后身边人结亲了。
只是这胡嬷嬷话没说完,为了显亲近,也来拉自己的手。
周玉眼疾手快地将女儿递来的纸条往小袖褶里卡住,大大方方地给她握住了。
胡嬷嬷的笑容便更胜了些。
许是她心虚,周玉总觉得这亲家嬷嬷,方才是在查检自己吧?
三人去了宝慈宫侧殿狭屋,胡嬷嬷亲自为周玉斟茶,说起自家儿子,眼里都是夸赞。只说到在禁中担任“散直”时,语气弱了些,潦草带过。
萧岁延则默默地守在边上听。
再世见到母亲,心下既有上一世的委屈,也有现在要竭力救舅父的隐忍。
眼眶里的泪在方才见面时已经流尽,现在更多的,还是希望太皇太后快些歇完晌,见过母亲,让母亲带着条子安然出宫去。
母亲与胡嬷嬷说着说着,话锋不知怎么又转到天上的烟,既而引出了太上皇。
“前日便烧了一回,今日改守城呢。”胡嬷嬷把自己从外间探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亲家母。
大白天的,太上皇披发登上重华宫最高的明远楼发号施令,叫禁卫朝墙外发射弓箭。方才消息传来,说吓得对面樊楼上吃酒的酒客都跪倒在地,直呼万岁。
外边御街上也习以为常了。真就成了都城一景,连带樊楼顶楼的雅间座价都水涨船高,大约是吃不起了。
萧岁延一只耳朵也听了进去。
如今听胡嬷嬷说来,这一世的太上皇竟只困在心疾,而且是他记忆出了差错,以为自己还在行军打仗。太上皇发疯的时候,内侍和侍卫都得将他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抑或听从他老人家调兵遣将。
皇帝能不管则不管,至多被说为愚孝,总不能因此便将太上皇捆了绑了,那就成了大臣口中的不孝。
胡嬷嬷最后说,他家大郎因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统领的长随,因而也陪着去重华宫“听过太上皇号令”。
周玉一边应和,一边余光瞟向女儿,尽可能地多看她,记住她现在的模样,揣摩她的用意。
但也知道现在女儿审慎,绝不会随意给她一点提示。
周玉心想,丈夫这下可算能松口气了,家里定为女儿准备好丰厚嫁妆。又和胡嬷嬷商议起了时日,暗示此事要尽快才好,以及两家过礼之事。
这一回肯定是聊不完,且也不是这次最重要的主题,往后还得私下再操持。
一番闲聊后,太皇太后也醒了。
胡嬷嬷遂引了周玉过去,说这婚事是太皇太后保的大媒,还指点她过去后要如何叩谢她老人家。
进去之前,胡嬷嬷先问小殿直,太皇太后起身后可有说什么,有没有用茶果?
小殿直答:“只说今天外面怎么又有烟,成日不止的让人头疼。”
现在太皇太后已经到了明间座上候着来人,胡嬷嬷这就将周玉引进去。萧岁延就跟在母亲身侧。
周玉按捺着忐忑,头也不敢抬地,走进去行大礼。
太皇太后的语调可说是和蔼,但也难掩病虚,只说,“起来落座吧。”
周玉双手发冷,还是稳住心身在旁边玫瑰椅里坐下,偷偷觑向上方。
太皇太后身着浅黄绛罗褙子倚靠座上,身后座椅上还雕着金凤,“今次你来,是为着岁延之事,原本应该多说些话寒暄,但今来老身身子不爽利,说不上两句便要气喘,还是直接让底下人宣读旨意吧。”
周玉朝旁侧看,今次宣旨的不是上次的冯中官了,而是内侍都知张丙湍。
周玉连忙又跪下去接旨。
胡嬷嬷自然也跪下了,可张丙湍却道:“胡嬷嬷,没有你的事,你跪什么呀?”
胡嬷嬷疑惑地叫了一声“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只是招手叫她过去。
周玉不明所以,看向上方,太皇太后与胡嬷嬷耳语几句,胡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不可说是惨色,却绝对不高兴,甚至还有惊吓在里面。
再转头觑女儿,女儿更是一脸凝重,双唇紧紧抿着,也似乎意外,却也不十分意外。
萧岁延低声向母亲道:“可能……又是官家。”
周玉愈发糊涂,是官家的话,那意味着自家姑娘,要做皇妃了?
那胡嬷嬷方才又是哪一出?
女儿那个“又”字,又何解啊?
萧岁延闭上眼睛,其实她现在嫁谁都无所谓,字条给了母亲,等于让母亲也深陷险境,她又没法说得仔细,只希望母亲能平安无事地从这里走出去。
张丙湍宣旨道:“诏尚字直笔萧氏,晋封楚国嘉懿夫人,入太上皇房院,听宣重华殿。以其执事勤谨、见娱太皇太后故,合推恩其母忠信郎夫人周氏为寿昌县君。”
周玉震惊,这……这歹毒的朝廷,是要她女儿嫁个疯子不成?
周玉险些没稳住,反而女儿扶住她肩头,才没跌下去。
只听女儿轻声说:“也许不是坏事呢。”
萧岁延上前接了旨,太皇太后见着她,这才微微前倾了身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原是想躲着皇帝,也不至于屈就。正好老身的头疼病,你帮我治最合适。你就帮我去看看,重华宫那位到底是真疯,还是佯狂。”
修改了前面章节的细节,总体上变化不大,剧情还是到了这里(最后还是没有变成欢脱路线),明天就换宫了,拉男主疯狗出来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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