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五更还没到，萧岁延就已经穿上了她那身天武军阑衫装束，幞头碍事不戴了，只用大木簪和几个竹节钗把头上发髻固定住，就扛着箭背着箭筒跑到后苑射圃去。
上一世重华宫的射圃荒废已久，她每回路过看着那空荡地方杂草丛生，射靶上一点箭孔都没有，心里总是蠢动，可她又能从哪要来弓箭呢，就算她向冯居简提，怕是他还以为她想造反。
现在可不一样，偌大射圃地上铺着厚土，原先与马球场隔着的一道篱笆也没了，想是太上皇能活蹦乱跳后，也爱跑马，连起来地方更大些。
天一泛白，萧岁延就走到靶边摸了上去，一尘不染，靶上全是箭孔。
时候不等人，她连忙就站好了撑弓练射，才练了几剑不准，眼里颇有些懊丧。
正想喘口气时，听见了马蹄声朝这边驰来，再然后便是耳边嗖地一响，箭从她身后擦过去，直入靶心。
好！
萧岁延心里喊了一声，回头才看见是太上皇。
暗白天光下面，他上身不着一丝，挎着马就来了，看到她丝毫不惊讶，将马勒停了。
萧岁延乍一看到他光着上身，教引婆婆给她的那一堆鬼画符便窜上了脑子，登时便觉得脸热，眼神只敢往马肚子上放。
可马肚子也没安全了多久，李瞻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她身边，直接俯身就朝她伸手。
萧岁延连忙急退两步，怕他要上来抱她，像上次一样，伸手在她腰际一搭，她整个人就上了他肩膀。
李瞻却也没做表情，直接一手捞住她的弓，竟是抢过去了。
再然后从她背后箭筒抽出一只剑，搭上射出，又射一箭。
天亮了不少，萧岁延看他已经洗得发白的膀子上，落了一层汗。
那汗泛着光，将他紧实的肩头、胸腹托出来，人高马大似的挡在她身前，将弓拉开时，肌肉跟着使劲，而弓弦紧绷地拉至了他唇边一触，才弹射出去。
这让萧岁延想到了别的。
上一世守陵到第三年时，她已经二十三了。
那时她觉得很烦闷，喜欢往有山陵护卫的地方走。
山陵侍卫们有着不同于仪鸾司、天武军的粗犷野性。他们平时倚靠墙根树下，随意一站，看见她时挑着眉，目光如刀刺。
晌午日头炽烈，汗从他们黝黑的额前流下，有时滴到脖颈里。
萧岁延有时忍不住揣测，那汗滴流进甲子里的路径如何呢。
这时那汗的路径就落在她眼里，从眼前这人的额头跨过脖颈，掉落在胸膛上，顺流而下滚过结实的腹部，又向他腰带下面裤中去了。
这时李瞻射完了一筒子的箭，跟她说：“去捡吧。”
萧岁延：“……”
捡剑的时候，她暗中用袖子捂了捂脸，只觉晦气，竟是自己想多了。
可他怕不是预谋着要教她射箭，否则怎么会告诉她要在早上天没亮过来射圃。
那些书册难道不是他让教引婆婆来给她看的，又教她怎么在男人身上动作，说道皇帝躺在床榻万万不能动，得嫔妃们自己努力着些才行的。
这都是什么话！也不是她自己要听的！
捡来了剑，他也没有教她的意思，又是嗖嗖一通乱射，头一箭中了靶心，他下一箭就立志要将前箭从靶上打落，而后一个打一个，最后也只留一支在上面。
全掉下去了，李瞻又说：“再去捡。”
萧岁延：……
如此几回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后苑里不少内侍开始走动，眼见得再停留太招摇，李瞻直接拿着弓跨上了马，说道：“今日就到这里。”踢着马肚子便跑了。
萧岁延的弓也被掠了去，一转眼人又不见了，她一个人也不能傻愣愣在这里等着，只能恨恨地将箭收回筒子里，再背着走回重华殿去。
这叫什么事儿呢，故意将她叫出去，耍着玩，不是疯子也多半有大病。
等回去时，后苑竟已经有阁分娘子晨起遛弯了，萧岁延回去时，和一衣着朴素、但显见得尊贵的娘子错了个身。
萧岁延从前在重华宫守灵时，也见过太上皇的几个阁分娘子，但今日见的这个却是陌生。
她眼下位份上是国夫人，在嫔妃这头身份低微，先就一福，笼统照个面便离去了。
回了狭屋后，她才细想起来，前世太上皇病重后，不少重华宫的低位嫔妃都在逢年大赦时，被官家找由头遣散出去了。方才那位气质不俗，走路时手还被弓着身的小内侍托着，架势不小。
虽然前世没见过，但她也约莫猜出是谁了。
教引嬷嬷已经在了她狭屋里，俨然成了萧岁延的半个使唤人。
萧岁延回去后，她便立即帮她换洗更衣，洗干净后帮她穿了一身粉灰绉纱褙子，里头鹅黄襦裙。
萧岁延江襦裙胸那里向上拽一拽，教引婆婆偏要给她又往下放一放，非要她□□半露的才算过关。
再然后就是吃早膳了。
本朝的早膳都叫做泛索，教引婆婆接过底下人递过来的食盒，给她摆开，看到便啧啧称奇：“瞧瞧这些蒸作糕点果子，国夫人这用度比阁分里大多数娘子都要好了。这是为什么，国夫人可知道？”
萧岁延不想知道这个，无非是她得了那人的眼，他为了能吃上这一口，百般筹谋罢了。
这些吃食在宝慈宫，已经算是少的了。太皇太后那一大桌子泛索摆上来才是真的丰盛。
眼见教引婆婆目光一直盯着那叠瓜果，她便推了出去：“婆婆吃吧，以后有我的肯定少不了您的。”，
教引婆婆立马称谢，但吃的时候，也就只敢拿了一小块蜜瓜。
饭后，教引婆婆本想教她嫔妃的仪态，却不曾想萧岁延已经在大内浸淫多年，还是在宝慈宫那等规矩森严的地方，实在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用武之地，只能继续教授房中术。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知道该怎么动了，越听越看，越是反胃。
于是随便引了一个话题出来，“那日银杏姑姑过来说，明日官家过来奉亲，我穿的礼服是问阁分娘子借衣裳来拆改来的，婆婆可知道，借的是哪位的？”
这重华宫又不大，后院有什么事教引婆婆自然都知道。
“是贵妃给的，近来贵妃慷慨得很，对重华殿颇多问询。”
太上皇贵妃？萧岁延和方才脑中的猜想对上号了。
贵妃名义上是当今官家的养母。当初太上皇北伐时立太子，太子还未及冠，太皇太后便定了贵妃为他乳母。
上一世大内都在疯传，贵妃一心盼着大内接她回去，也常日往那边送礼，想着太上皇驾崩后她便能做太后。可惜半路出家的母子，孝亲全是装出来的，官家不大领情，直到太上皇驾崩才将她接回去。
按理说太上皇大行，太上皇贵妃应该立即正位太后，可上一世到梓宫发引前那日，她吊死，也没有听到消息。那时候冯居简就说，太上皇的死，兴许就和贵妃有关。
教引婆婆看她遐想去了，连忙截断她思路，“您呀，就先好好想着如何侍奉太上皇吧，等日头到了，不用待在重华殿时，再想着与她们打交道。”
萧岁延随意扯出个笑，想着太皇太后的病，“或许过不几日，我回大内了也不一定，倒确实不必多想。”
这边送了客，照例要将早上的事在纸笔上记录下来，带给银杏。这两日白天里，太上皇都不知在忙些什么，重华殿也忙忙碌碌，连银杏的踪影也便寻不着。
晌午，冯居简又捧着早上她那把被太上皇掠走的弓过来了。
萧岁延一看见那弓，气就不打一处来。
“其实如若太上皇喜欢，就不用给我送回来了。”
冯居简笑说：“怎么会呢，太上不稀罕这种东西，早晨不过是和国夫人打趣。国夫人也是这么对太上皇的，礼尚往来。”
萧岁延：“这么看来，太上皇倒是小肚鸡肠。”
冯居简连忙往后看，“您可别跟小人说这种话，我命不好，听不得的！”
萧岁延笑笑：“今晨我走的时候，瞧见贵妃娘子去后苑了。太上皇那时还在纵御马吧，定遇见了贵妃娘子了。其实阁分里这么多人口，并不是说太上皇非我不可了，何必作这些小孩把戏逗弄我，有这精力不如去阁分里发挥呢。”
冯居简听得汗都要流出来了，“小人就是个管库的，哪配听这些，小人告退了！”
萧岁延等他走后关上房门，余光从窗口缝隙望出去，就见冯居简对着陈辇交头接耳，随后一溜烟跑了。
陈辇朝这边投来一瞥，然后上了殿前的踏跺。
李瞻正在试自己当年穿过的滚冕大圭，不故意作那疯癫姿态时，他是个而立之年、剑眉冷目的人。
陈辇进来后，他便问：“她那件皇后袆衣改得怎么样了？”
陈辇道：“用贵妃的翟衣改来，颇有些不伦不类，却仍合明日之景。”
不是真的登基，就是要故作疯癫，自然不能太端正，改衣裳最好还要错点针脚才好呢。
李瞻回头看他一眼：“不伦不类是可以，但必要合身。”
陈辇：“合身的。”
李瞻嗯一声，又问，“冯居简把弓还回去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转向铜镜，掩住眼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陈辇却眉头紧蹙，支吾道：“还是还了。就是……”
李瞻投来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陈辇今天早上得了两个人翻回的话，一个是教引婆子翻来萧岁延说的，“说不定哪日回大内了”，还有一句冯居简说的，“早上在后苑遇见了贵妃，想来太上皇阁分众多，不是非她不可，有这精力不如去阁分里发挥。”
这些话经由陈辇的口说出来，再抬眼觑太上皇，就见他的脸色蓦地青了，整个人站在那儿，忽然间孤寂得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