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流》三叠纪

2、破冰

　　我做了个梦，梦里的阳光很好，甚至能照射到深深的水底，我梦到大家都开始像我一样喜欢上阳光。
　　然而这只是个梦而已。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窜上水面，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水面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层透明的、坚硬的东西，冰冷的，撞得我全身都疼。它阻挡了我晒太阳的去路。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突破这层障碍，只好不停地用身体往上撞。
　　一次，又一次。
　　我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我浑身都在疼，疼到我已经感觉不出来到底疼不疼了。
　　于是我想，最后一下，就这最后一下，再撞不破，我就认命回到水底。
　　我用尽全力冲向之前撞出的一个缝隙上。
　　我惊喜地发现，我竟然出来了，由于用力过猛，我被自己抛向了空中。我感觉到了早晨的阳光，暖暖地照遍全身。
　　我开心地想大喊，只是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重重地摔到地上。
　　嗯，本应该掉进水里的，为什么没有？
　　我这才想起来，水面被那个透明的东西罩住了，而现在，我掉在这个罩子上，回不去了。
　　我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我是不是要死了？那些老家伙说过，我们离开水，就活不了了。身下的罩子无比冰冷，我感觉自己正一寸寸僵硬，阳光也温暖不了我。
　　“阿爹，快来看，一条漂亮的小鱼！”
　　朦胧间一个娇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会不会又是一个梦呢？
　　“咦？天气一冷鱼就该迁走了，怎么还会有鱼？”另一个低沉的声音。
　　“阿爹，快救救他，他快死了！”
　　我稍微清醒了点，看到一个圆乎乎、红彤彤的脸凑在我跟前，吓我一跳，只是现在我的身体已经跟那个罩子黏在一起，想跳也跳不起来。
　　“阿爹你看，他是活着的，他动了。”圆圆脸露出惊喜的表情。
　　“小鱼儿，小鱼儿，你一定是冷了吧，我给你取暖。”圆圆脸趴在罩子上，张大嘴巴往我身上哈气。
　　我的知觉渐渐回来了，我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阳光更温暖的东西，那就是圆圆脸的嘴巴。
　　“小玉，快起来，别冻着了。”另一张大胡子脸也凑了过来，看到我之后目光闪了又闪，点点头说，“的确是条漂亮的鱼，就是小了点儿。”
　　“阿爹，这条鱼是我的，你可不能吃了他！”小玉伸出双手把我围住，“我要养着他，阿爹，让我养着他好不好？”他对大胡子撒娇。
　　“好！好！宝贝疙瘩，回头阿爹给你找个浅点儿的坛子养着。”大胡子笑得合不拢嘴，我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笑什么，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
　　折腾了半天，终于到了小玉的家。我被放进一个很小的坛子里，很小，小到我随随便便就能在里面游个一二十圈，尽管我现在疼得要死。
　　屋里很温暖，坛子放在小玉房间的条桌上，靠着窗子，这点让我很满意，因为能晒到阳光。小玉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我，一直被人盯着让我有点不适应，于是潜到坛底躲着。
　　“小鱼儿，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你是蓝色的，就叫小蓝好不好？你觉得好听吗？”他对着坛子自言自语，至少在我看来是自言自语，没有那个人类傻到愿意跟一条鱼征询意见。
　　“你没动，那就是同意了！呵呵，小蓝，小蓝。”他拍着手傻笑。
　　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傻乎乎的。我撇嘴。
　　我并不喜欢这么狭小的空间，但是没办法，我出不去。而且小玉一直对我很好，每天带我出去晒太阳，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讲听到家人。
　　以前从来没谁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我喜欢看他跟我说话时嘴里哈出的白气，很漂亮，我也喜欢看他对我傻笑，那时脸就更圆了，可是很好看。
　　经过这么几天，我终于知道，小玉的家里现在只剩下三个男人，他阿爹、哥哥，和小玉自己。阿爹祁山每天很辛苦干活养家糊口，哥哥祁天很早就跟一个道人出家修行了。小玉一直很想要一个伙伴，现在终于有了我，他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其实我也一直想要一个伙伴，我想小玉就是上天恩赐给我的。
　　每次换水的时候小玉都小心翼翼地把我捧在手心，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等着他阿爹把水换好，就怕一不小心伤到我。
　　我很贪恋那中感觉，躺在小玉的手心被他呵护的感觉。
　　这段时间我觉得太幸福，每天早晨，我对小玉笑脸的渴望胜过了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