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卢南

1、古怪的名单

　　第一章古怪的名单

　　高一（8）班，孙琦确认了门牌号，这就是他即将度过未来三年的地方。

　　教室里还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孙琦往里走，特意挑了个偏后排的位置坐下，开始打量起这里。

　　这所学校位于一个叫阳周的小县城，有些历史了，设备也有些老旧，黑板前的讲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电脑，看着像是上世纪的。浅黄的墙面坑坑洼洼，有墙皮脱落，一个绿色的大风扇兀自悬在教室中央，虽是九月了，这里的空气却让人闷得喘不了气。

　　孙琦转身想看看教室后面，一转头却是一惊，一个人头吓了他一跳。刚才落座时明明确保了四处都没人。好低的存在感，孙琦暗暗称奇。这个同学板寸头，穿着美特斯邦威的套头衫，眼镜腿缠着胶带纸，嘴角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眼睛像是不知望着何处的虚空。

　　看着他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孙琦率先打破了尴尬，“我叫孙琦，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

　　“我叫刘言。”他笑的很拘谨，也没多说什么。孙琦不知道怎么接，气氛反而更加尴尬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同学们都只是好奇地张四处张望着，没什么人说话。孙琦坐着越来越感到烦躁不安，初中后的暑假还没爽够就这么结束了，他显然还没做好面对残酷的高中生涯的思想准备。

　　不知道等了多久，班主任来了，一个近五十岁的微胖的女人，穿着休闲的黑白条纹衫，笑容很可亲。

　　她走上讲台，“我四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可以叫我程老师。全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我是南通人，所以算是南通名师吧哈哈哈。”程老师的话带着南通口音，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想在努力把普通话讲标准。

　　孙琦觉得这个笑话特别冷，但前排有几个女生还是配合的笑出了声。

　　“我既是你们的老师，也是你们的朋友，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上困难都可以找我。”说话间，程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同学们纷纷掏出本子记录下来。

　　“接下来让我们互相熟悉一下，请我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李新月——”

　　“到——”一声清脆的应答声，第一排一个女生笔直地站了起来。

　　“新月是以中考第三名来到我们学校的，她几天前就提前联系了老师，说自己将来的志愿是要上北大。俗话说成为阳中人，半只脚进了大学门，希望新月在阳中能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在班上做好领头羊的角色。”

　　程老师满脸微笑的望着李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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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言——”

　　“到！！！”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像是因为紧张而无法控制音调。孙琦能听到有几个女生噗嗤笑出了声。

　　刘言红着脸低下了头，看来是个容易紧张的人。

　　点名继续着，孙琦想努力记住同学们的名字，却听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

　　“汪人杰——”

　　一阵沉默。

　　“咦？汪人杰？——”

　　又是一阵沉默，程老师推了下眼睛，仔细对了下名单，又问了一遍。

　　“汪人杰同学到了吗？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子懒懒散散的举起了肥肥的手，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拉长了低音说了声：“到————”

　　程老师眉头似乎微微蹙了一下，看来是个要给老师添麻烦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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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程老师念到名单的最后几行了，程老师目光扫到名单的最下面，“啊——”程老师似乎刚要张嘴要念什么，却又顿住吸了口冷气，拿起笔来回杠掉了些什么。程老师的表情似是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安，但努力镇定了下来。

　　孙琦有些疑惑，难道是名单印错了？同学们似乎对这个细节都不怎么在意。

　　接着是介绍高中的生活，介绍学校的历史，介绍开学的安排等等。程老师也真能扯，两个多小时像是在讲单口相声一般。

　　“死老太婆，废话真多！”背后传来一声嘟囔，孙琦循声望去是刚才那个姓汪的胖子。孙琦虽也感觉有些无聊，但对这个目无尊长的人产生了反感。

　　上午的课结束了，下午全校的学生集中在操场参加开学典礼。烈烈的太阳下，学生们在操场上像蚂蚁般密密麻麻。按照惯例，校长开始了他折磨着每一个新生身心的长篇大论：

　　“我们阳周中学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名校——”

　　校长激情洋溢，越说越激动，让人想起北朝鲜的播音员。

　　“—百年来，我们培养出了四十余位院士，以及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我们要培养出具有阳中特色，国际视野的新时代的人才。不会辜负阳中的百年声望！~~”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牌银牌不如我们的品牌！~~

　　“今天你以阳中为骄傲，明天扬中为你而自豪！~~”
　　演讲到最后，同学们哗啦啦的配合的鼓起掌来。

　　“最后让我们一起高唱校歌，阳周中学，你是我生命的摇篮~~~~预备起！”

　　“你是我生命的摇篮~~~~”大合唱嘹亮而气势恢宏。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你看到没，那边内个妞不错儿~”汪人杰和旁边的同学对着前边的女生指指点点，接着交头接耳低语些什么，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孙琦对这位新同学实在是反感极了。

　　“哎，站了一下午腰好酸啊！”孙琦向身旁的同学抱怨着。

　　“校长说阳中有百年历史，曾经很厉害倒是不假,只可惜小县城留不住人才，现在师资流失，阳中在全省很难说是前列。”孙琦没想到好学生李新月对这所学校也有不满。

　　“不管怎么说阳中学习压力还是很大，听说去年就有高三学生跳楼。这里有些年头了，类似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少。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开学典礼那个操场，就是推平了坟地改建的。”刘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之前话很少的他一开口却是这些。

　　孙琦听到刘言这些话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兴奋。

　　几个人走着走着望见不远处的水杉林后伫立着一座醒目的水塔，比旁边的建筑要高出一头，像是卡夫卡小说里诡异的城堡。水塔下还立着一个老人。没有表情，没有动作，静得像一块石头。像他身后废旧的水塔一样与其他的一切格格不入，一起定格在了上个世纪。老人与水塔，似乎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看年头是上个世纪的了，已经早就废弃了吧，为什么还不拆呢？

　　“诺，听说那个学长就是从这个水塔跳的楼~”不知道谁补充道，孙琦望着这古怪的水塔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毕业典礼结束后，走读生们都回家了。孙琦是住校生，想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在书包里还落在了教室，便要回去拿。

　　落日的最后一束光落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空荡荡教室与刚才上课时有着迥然不同的怪异氛围。

　　这座教室上了年头了，比孙琦年纪还大，孙琦能感觉到这老教室发生过不少故事，教室里安安静静，孙琦感觉这教室似乎有生命，像是一个老人有许多故事想要向他讲述。教室后方挂着的时钟十年一日滴答转动，时间像被吸进压缩机，黑白默片快速播放，一群群的人来了又去，只有时钟在后面分秒不停的转动，见证这间教室几十年里逐渐苍老的过程。教室里的空气有种滞重的浑浊感，它们曾被吸进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的肺部，又被呼出，在这里循环。

　　这座使用了十几年的教学楼里的教室让孙琦想起了流传在学生中间的那句话——一流的学生，二流的老师，三流的设备。

　　孙琦从后门进入，看到教室后面白漆剥落的墙上，有不少以前学生留下的各种字符涂鸦，有“XXX爱于小雨”，有计算的公式，可能是某次考试留下的小抄，也有复杂的图案像是密码一般。教室后方的储物柜落满了灰尘，像是沉封已久的墓室，看起来十几年来甚少有人打开过。

　　孙琦打开后门旁的灯，灯的开关被无数次按压摩擦成光滑的暗灰色，按下，日光灯闪烁了几下，发出浑浑噩噩的光，昏暗的教室反倒更添了一份暗淡。

　　孙琦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垃圾桶里，那被揉成一团的纸，孙琦认出来是白天的名单。孙琦好奇地走近捡了起来，小心地把纸摊开捋平。

　　目光落到了最后一行，是学号54的位置，那里有几条醒目的的线，看得出用的力气很大，纸都破了，被杠掉的姓名实在看不清。

　　孙琦想到早上程老师怪异的表情，当时读到这里老师明显吃了一惊，这重重的几条划掉名字的线，明显是带着很大的情绪。

　　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程老师对这个学生这么讨厌才这么用力划掉的？

　　“最后这一行看着好古怪？”这句话仿佛是脑海里的回声，却突兀清晰的出现在孙琦耳边。

　　孙琦猛一抬头，刘言就在身旁。

　　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也侧着脸疑惑地望着那张名单。

　　“吓我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刘言抱歉地笑了一下。

　　“额，真是个怪人。”

　　“你不觉得这一行很古怪吗？”他用手指着最后一行，若有所思地低吟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

　　“什么呀？别装神弄鬼了，就是印错了而已吧。”孙琦对着他说，却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那为什么老师那么慌张，为什么杠掉的时候还这么用力？”刘言即刻反驳道。

　　没想到他也发现了早上老师紧张的神色，孙琦还以为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就在孙琦还在纳闷时，旁边教室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刺耳的哭声！两人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