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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谁是真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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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俊静静地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仿佛那天花板是一幅电影银幕,上面在播放着张梦蝶主演的电影。
火车在山岭间蜿蜒屈伸,时而钻山,时面越谷,邹俊坐在靠窗的位置,让窗外的风景像记忆一样掠过。听说张梦蝶要出狱了,他便急急火火地坐上了火车。这五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她,可是,她却像一个幻梦一样,游荡在脑海却游离在天际。他向陈磊打听她,向师父肖晨光打听她,向同他一起办案的同事打听她,他们那里都像一块铜墙铁壁一样,严线合缝,透不出半点风声。他苦笑笑,张梦蝶莫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然而,每到他绝望之时,陈磊却总神神秘秘地透露给他一些不明不暗的消息,又让他点燃希望之光。他有时候觉得,他就是陈磊钓钩上的一条鱼,一条时放时拉的鱼,但就是不煎煮也不放生。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陈磊说了,而且还不是一次地说,陈磊笑笑道,其实每个人都被人钓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被煎煮也不会被放生。人生就是这样。邹俊于是又谈起张梦蝶,陈磊开始还安慰他,后来干脆对他说,死了这条心吧,你记得她,她未必记得你。你还认识你自己吗?
邹俊心情顿时变得灰暗。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已早不是那个陈俊生了,脸不上,名字也不是。当然,心还是!可是,他的心,她又怎么能知道呢?
我的心,她怎么能知道呢?邹俊坐在火车上,默然道。但是,一定要让她知道。不知,她会觉得这个世界很苍凉。
作为一个曾经风云一时的影星,一个美貌与青春并存的女人,在监狱里呆了五年,现在出来,还能照见当初的自己么?邹俊不禁替她担忧。
如此想着,邹俊的心简直要为那个女人滴出血来。他颤抖着双手,像是一个弱弱老者,摸到火车窗户上,像是摸着一个女人的脸。
来到柏城,离张梦蝶出狱还有些日子,他先是去侦破了一个案子,然后,找了个既便宜又隐秘的地方住了下来。直从夏天住到了秋天。他每天都在想着与张梦蝶见面的情景。这一次见着她,他一定要走到她前面去告诉她,他就是陈俊生,当年那个捧着鲜红的杜鹃花在山路上等她归去的美少年。他要把自己这些年为人民做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他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他觉得自己完全够得上英雄的称号。他还要把自己对她的满腔爱恋全说出来,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心坎上。他想要给她一个家。可是,手机响了。是张小英打来的,但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个童稚的声音:“爸爸!”“爸爸,你何时回来啊!”“爸爸,我和妈妈都特别想你!”“爸爸,你快点回来啊!”
他苦笑笑,敷衍着电话里亲切的童音。放下电话,他狠狠地捶着墙,直至把拳头捶到出血。然后,抱头痛哭。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无法给自己最爱的女人一个承诺一个安排了。他不由又想起了另一个孩子——陈杜儿,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想到他,他又充满了力量。
从陈磊那里得知了张梦蝶出狱的确切日期,他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杜鹃花,捧着,去了监狱门口。他刚到不久,就有两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七八个男人,一色的黑西装,被一个领头的安排着,站得毕恭毕敬。邹俊心想,今天不知还有哪位社会大佬要出狱,搞得他手下的人手忙脚乱。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邹俊看了看表,张梦蝶应该快出来了。他是监狱的老客,知道那个咣啷一声响的惯例。果然,没多久,监狱门咣啷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一个戴着黑色墨镜,脸庞白净,身材高挑的女人出现在监狱的大门口,就算她的打扮毫无特别之处,就算她戴着墨镜,邹俊也认得出来。她不是张梦蝶又是谁?他的心可想而知的激动,可想而知的乱,他正准备跑步上前,去迎接久别的心上人,却不曾想,那些黑衣人竟抢了先。他们恭恭敬敬地称她为“夫人”,大声喧哗着“恭迎夫人回家”,领头的还上前去扶着了她,直把她带进了车里。而她似乎也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竟然大大方方地朝车子走去。邹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愣愣地朝那边看着。突然,他加快脚步朝那边移去。“小梦!”他大声呼唤,朝她扬着手上的花。可是,他的小梦只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
邹俊愣愣地站在原地,理智慢慢回归,他本想上演一场撕心裂肺的追车戏,但没有。他想到了陈磊,一定是陈磊又搞了什么鬼把戏。待车辆喷着尾气,扬场而去,邹俊拨下了陈磊的电话。可是,没人接。
没人接,好,那就再打!
烈日下,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拨打陈磊的电话。一通又一通,终于,有人接了。他朝电话大吼,电话那头却传来肖晨光的声音,苍老而磁性:“年轻人,吼什么吼,我的耳朵都快要被你震聋啰!”“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是您接电话?陈磊那小子呢?他不敢接么?”邹俊耐了性子,柔了声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知道他不敢接你的电话,你还硬要打过来,你小子也挺倔啊!”肖晨光婉曲地批评道。“可是,师父,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吗?”邹俊仍旧耐着性子道,自从肖晨光想办法调用救援飞机把他们仨从青禾村救下来之后,邹俊对他就更加尊重,绝对不敢在他前面有所冒犯。肖晨光这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对不是虚与委蛇之人。自从他从牢里出来后,帮助破了一大批特案要案,他在公安界的声望不仅没降,反而越来越高,大家似乎把他坐牢那段历史给忘记了。陈磊近两年又升了正局长,他这个正局长的老师,直接变成了特别军师,楠城公安这个圈子里的,谁不敬重“肖老”肖晨光?
“那你做了什么事情呢?”肖晨光冷不丁地反问道。
“我?”邹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最近一直在破案呀?”
“你打这个电话是要向你的上级汇报案情?”肖晨光道。
“这——”邹俊一时语塞。
“你说说看,我分析分析案情到底有多紧急!”
肖晨光停顿片刻,又道:“如果案情没那么紧急,你小子还是回到楠城来,好好陪陪妻儿,成家的男人心里既要顾公也要顾家!不要把家给丢啰!”
就这样,肖晨光敲打了他一通,无非就是提醒他他是有家的人,有家的人怎么还能够去对别的女人动心思呢?
挂断电话,那头,陈磊对着肖晨光笑了。肖晨光指了指手机,摇摇头,道:“这小子,纯粹一个情种,这么多年了,还挂牵着张梦蝶!”陈磊也深有感慨:“是啊!就算我把他和张小英凑在一块儿了,他还是死性不改!”“这话不对,应该是痴心不改!”肖晨光把电话还给陈磊,又道:“看来,他对张梦蝶是真爱!”
“当然是真爱!不过,张梦蝶并不知道,而且,为了工作的需要,我也只好棒打鸳鸯了!”
陈磊说完,肖晨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陷入沉默。
电话这头,邹俊被肖晨光拐弯抹角地教训了一通,情绪低落到了谷底。他的话正戳中了他的劣根处和伤痛处:他是有家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另一个女人,并对那个女人负责?
他绝望地扔下花,跑到一个酒吧,独自买醉,自中午一直到半夜。边喝边哭,按捺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任其像瀑布一般,一泻千里! 他对那个女人的爱和思念,像一个振动器一般,振动着他的心主脏,令他难以安定。他感觉到了窒息,他想,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让她回到他身边,一刻都等不得了。喝着想着哭着悔着,渐渐地,睡去了。一觉到天亮!
天亮后,他被酒吧工作人员叫醒,付了酒钱,趔趄着走了出来。他张望着清晨的天空,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忽然想起,接张梦蝶的车的车牌号是柏城的,也就是说,张梦蝶很可能就被接往了柏城的某一个地方。如果她在柏城,那么,柏城的某个地方就是他的去处。他现在就在柏城,他就可以去找她。然而,他是邹俊,张梦蝶是认识邹俊的。邹俊是谁?邹俊是迟瑞文的司机兼保镖啊!仅此而已!
如果张梦蝶就把他当邹俊,他找到她又有什么用?他决心不能用这副面孔和邹俊这个名字了!他要以全新的面目和名字出现在张梦蝶的身边!他迫不及待!
但是,他想起了张小英那个与他同过甘共过苦的女人,他的名义上的妻子,还有那个叫作瑛瑛的小朋友,他的可爱的女儿。自从生命里有了她们,他发现,他再也洒脱不起来了。他似乎不应该坚持自己的爱情与信念了,然而,总有些东西该坚持下去吧,不然,活着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