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启示》绿窗的雾

1、沈老师

　　上课铃打响。

　　被铃声吵醒的祁博伸长了手，拍了拍隔壁桌于境的背：“上课了，起床了傻逼。”
　　于境抬头，脑门上一块被压出来的红印，他一手托着头，一脸不耐烦：“谁让你叫我的，傻逼。”

　　“你前班主任王老头，我们周末组织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特意苦口婆心地把你托付给了我。”祁博说，“新班主任第一天报到，你好歹给点面子。”
　　王老头乃是祁博的抠门亲舅，周末当天难得给祁博发了个小额微信红包，特意让他看着点于境，别让他再惹事，在新老师面前给自己丢脸。
　　祁博第一次看到他给自己发超过十块的红包，当即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于境正欲开口，却听原本喧闹的班级蓦地安静下来，只见有一年轻男人，一手拿着书，一手整衣冠，徐徐然踏进他们班。
　　男人肤色偏白，杏眼窄双，薄嘴唇，黑长发高马尾，像个刚从以古代修真为背景的电视剧录制现场走出来的演员。就这颜值，已经甩了王老头一条尼罗河，也难怪众学生会突然闭嘴。

　　然而安静不过片刻，大家又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这是他们迎接新老师的惯例。鼓完掌后，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这当然……也是他们迎新的惯例。

　　“安静。”男人微微挑眉，不苟言笑地说，“我没走错吧，这里是高二六班的班级，而不是菜市场的鸡鸭笼？”
　　同学们忍不住哄笑起来。
　　不过笑完之后倒是安静了下来。

　　沈思归背过身，挥笔写下三个修长刚劲的粉笔字：“鄙姓沈，名思归，你们的代课班主任，任期为一学期。”
　　说完他随手拿起年段长给的这整个班级此次在半期考中的总成绩，前排的同学见他眉头越拧越紧，还憨憨地笑了几声：“沈老师，我们班这成绩是不是没救了？”

　　沈老师面不改色道：“嗯……总分名列倒一，没有退步空间，挺好的。”

　　众学生：……

　　说话间，有一同样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在门外站定，单眼皮细长眼，脸颊上还有点小雀斑，看上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张了张嘴，一个“师”字差点习惯性脱口而出，而后他连忙改口道：“沈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

　　沈思归轻轻一点头：“进来。”
　　他将手轻轻搭在少年肩上：“这位是你们的新同学——新同学，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少年于是看向讲台下的学生，一板一眼道：“我叫杜宇，各位……请多指教。”
　　下面的同学起哄说：“杜同学你和沈老师是一家人吧？你们都留了长发耶。”

　　沈思归抬眼，淡然回答：“他是我师弟。”

　　众学生：……师弟？
　　他们这位代理班主任难道还真是学校在哪座山上请来的得道高人？开什么玩笑！

　　“好了，杜宇你就坐在……”沈思归扫了整个教室一眼，发现只有第二组最后一桌还有空位，他指了指那处，“你先坐那。”

　　杜宇看起来很听他的话，背着一个他师父亲自给他挑选的小黄鸭书包，抬头挺胸向那个座位走去。

　　坐在那座位旁的于境眼微眯，眉微挑，不大友好地看着他。杜宇低头弯腰看见桌斗里塞着满满当当的零食，他只好把书包先放在椅子上，然后说：“同学，这些东西能麻烦你收拾一下吗？”
　　于境懒洋洋地说：“没空。”
　　杜宇的性格一直算是温吞而内敛的，所以也没和于境吵，反而规规矩矩地坐下了：“那你有空了记得收拾。”

　　见他不恼，于境也没打算善罢甘休，他嘴贱得慌，忍不住继续挑衅：“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干嘛，小女孩才这样，喂，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性别障碍？”

　　杜宇依然随和：“道法自然，我师父如此，师兄亦如此，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你师兄……”于境嘴角微噙一抹冷笑，“难怪，什么人带出什么后辈，你师兄倒是给你做了个小白脸的榜样。”
　　他话音未落，杜宇脸色就已经变了，他冷声道：“你才是小白脸，不许说我师兄！”
　　于境倏地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觑着他：“说他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你…”杜宇从记事以来就一直呆在山上，罕与人争，更别说遇见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他气得有些发抖，右手插在兜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于境嘴角微扬，形容惬意地盯着他。

　　杜宇下意识地抽出了一张引火符，夹在指尖捏了一下，黄符无火自燃。

　　讲台上的沈思归原本还在试图打开对他来说有点棘手的电子教学白板，结果忽然听到讲台下一片喧哗，他猛地抬头，就见杜宇手里捏着那张已经烧到一半的火符。
　　“杜宇！”
　　沈思归右手在讲台桌上一撑，整个人腾空而起，须臾功夫已经到了杜宇身侧，他伸手一抓，那张引火符骤然熄灭，在他手中化成了灰，余烬在他手中烫了一下，烫出一小片红。

　　于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班上的同学这时才惊呼起来，不知是因为看清了杜宇手中的引火符还是快成一阵风的沈思归。

　　“好了，才刚来就和人吵架。”话是训斥杜宇的，但沈思归的眼睛却看着于境，到底在批评谁，那意味不言而喻。
　　等到两人回到位置上，他又用手指点了点杜宇的桌子：“下课后来找我。”

　　沈思归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但到底不能真的耽误高二学子的学习，所以他提前倒是学习了许多教学视频，又提早备好了课，上起课来不说游刃有余，但至少不卡壳，思路清晰。
　　不过沈老师教的是数学。
　　哪怕沈思归语言幽默，长相帅气，该倒的那几位学渣还得倒。

　　然而奇怪的是，今天能把觉睡成四节连堂的于境却毫无睡意，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思归盯到了下课。

　　他隔壁桌的祁博啧啧称奇：“我说于境，你今天怎么一点也不困？”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铃声一响，沈思归已经拿起书本走出了教室，他的眸光终于收回来。
　　他心想——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沈哥哥。

　　他一走，杜宇也起身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的老师和数学课堂上学生一样焉了吧唧的，像久旱缺水的枯草。
　　最靠近门口办公桌上的女老师一脸憔悴：“我现在极度厌学，想逃课。”
　　隔壁桌的应和道：“我也一样。学生放假就回家了，我们放假还得兼职改试卷，一改改两天，这谁顶得住？”
　　“你是没看见我们班那群小崽子，我早上第一节课走进去，呦吼，一个班四十多个都跟刚抽完大烟似的，精神萎靡，眼神涣散……”

　　沈思归礼貌性地停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框。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坐在门口的那位女老师眼睛一亮，脸上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她起身，微笑着问：“你就是那位新来的沈老师吧？我叫何雪珊，教生物的。”

　　沈思归听完伸出了手，同这位老师很轻地握了一下：“你好。”
　　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盯着对方的眼睛，话音温柔，总给人以一种自己是被他重视着的错觉。

　　何雪珊的脸微微泛红，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这儿还空着，不介意的话就坐这吧。”

　　沈思归轻轻点头：“谢谢。”

　　何雪珊旁边那位年纪稍长一点的女老师笑着调侃道：“快把你那哈喇子收一收，别吓到人家新老师。”
　　“我哪有……”

　　沈思归刚落座，隔壁那位女老师往后一靠，转头看他：“这位……”
　　“沈思归。”
　　“哦，沈老师。”她伸出手同沈思归的手轻轻一握，“我是你们隔壁五班的班主任，池如。”
　　“你好。”
　　池如打扮得很干练，笑容也很吝啬，但态度倒是很和缓：“据说你们班很难带，特别是于境那群人，很棘手。沈老师觉得呢？”

　　“还好。”沈思归说，“只要还听得懂人话，总归还是有救的。”

　　池如：“……”

　　说话间，沈思归用纸把办公桌上的积灰抹掉，接着他才勉强将课本和材料放在上面，然后示意在旁边站了有一会了的杜宇走。
　　他把杜宇带到走廊，这会预备铃已经打响，走廊上鲜少还有学生。片刻后他站定，正色道：“在自在居里师父怎么和你说的？”

　　“专心学习，冷静处事。”杜宇低眉，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不准在同学面前卖弄道法，需谨慎谦虚。”

　　“你知道？”沈思归微微靠在走廊扶手上，讽刺道，“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杜宇：“可是他说你！”
　　沈思归面色不变：“说我什么？”

　　“他说你是……他说……”杜宇说不出口，憋得脸颊和鼻尖都红了，看起来快哭了，“我不想说，总之就是很难听的话！”

　　沈思归没有追根究底的求知欲，他其实不太在乎别人他的评价，所以干脆不问了。他拍了拍杜宇的肩，语气缓下来：“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别用符咒，好吗？”

　　杜宇点了点头。

　　“对了，他叫什么？”
　　杜宇：“我刚刚看到他校卡了，他叫于境。”

　　于境……沈思归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偏巧此时班上的于境偏头朝窗外看来，两人隔着玻璃遥遥对视了一眼，于境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沈思归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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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