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窗残阳》出墙小红杏

49、第49章

　　永安木然地看着前方，任由他人给自己包扎伤口。
　　疾风见状，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还好吧？”
　　永安没有回答，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丢了承影，一想到自己的剑现在应该被拿在左谷蠡王的手里，她就懊悔，她就生气，她就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当时要放手？为什么没有把剑拿回来？永安呆呆地流下两行泪。
　　周围的人见永安流泪都十分震惊，在他们眼里，这个深宫里的公主从定远城一路跟着大军到现在，从来没有哭过。永安不仅是他们可以共生死的战友，更是大梁皇室的象征，是君威的象征。但现在，永安受伤，天子剑丢失，莫非他们注定命丧于此？
　　“你别哭了！”高煜扶着程渊走了过来，程渊胸口中了一箭，伤口颇深，但幸好箭头无毒，将养几日就能恢复行动。
　　“又不是你丢了剑！”永安擦了一下两颊的泪水，她现在已经不是战场上那个威风八面的萧徽音了，更像是一个丢了东西的小孩子。
　　其他人见状，纷纷离开了，程渊见大家都走了，在高煜的帮助下坐到了永安身边，安慰她，“你不要因为这个就一蹶不振了，现在情况紧急，等援军到来，我们就打回去，把剑再拿回来！”
　　高煜也说，“是啊！你这样哭，让大家看见像什么样子？！”
　　“你们俩说得轻松，又不是你们丢了兵器！”永安反驳，但还是擦干了眼泪，止住了哭声，看着程渊说，“你还好吗？”
　　程渊轻轻一笑，“没事，死不了！”
　　“现在怎么办呢？”永安迅速恢复回来了，毕竟山下的匈奴人虎视眈眈，若是他们先乱了阵脚，别说拿回承影了，就连命都保不住，“听他们说，我们只有不到一万人了。”
　　“还好这里地势有利，不然我们怕是今晚都撑不过了。”程渊一说话就牵扯到胸口，隐隐作痛，他不禁捂住了胸口。
　　“你别说了！好好养伤才是！”高煜赶紧说，“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只能死死守着了。”
　　永安问，“其他人怎么说？他们有办法吗？”
　　高煜连连摇头，“哪里还有办法，都把下山的所有地方守得死死的，怕是苍蝇都出不去，匈奴是想吃定我们了！”
　　永安想起了左谷蠡王，“我看见被劫走的左谷蠡王了，居然是他带人来的！”
　　“什么？”高煜暴跳如雷，“居然是这个龟孙！白洵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关系！命还挺大的他！”
　　永安无奈地看着他，“你别着急了，你现在想跟他拼命就是送死。”
　　高煜终究还算是清醒，“我知道，我不会意气行事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头砍下来，祭奠白洵和其他枉死的弟兄！”又长叹一声，“现在只能等着了，总算粮草还够，不然真是要留在这儿了！”
　　北方夜晚的风很大，不像上京，永安迎着晚风，静静看向山下。山下星星点点，数也数不清，想来是匈奴人生的火堆。
　　我一定会把承影拿回来的。永安攥紧了拳头。

　　自从三天前左谷蠡王又发起了一次冲锋，但是仍旧没有打下宝音山后，他似乎放弃了用武力征服的方式，他没有再派匈奴兵进攻，只是把宝音山守的像铁桶一般，插翅难逃。
　　大梁军队已经在宝音山上呆了十二天了，十二天里，匈奴一共进攻了四次，四次都没有成功，现下匈奴不再进攻，只是牢牢守住了宝音山。
　　山上已经断水两天了，他们之前还有一些储存的水，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山上也没有水源，大梁士兵们都在苦苦支撑，但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程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了，永安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了，情况看上去好转了许多，但缺水这件事又把他们推向了深渊。
　　“今日是你生辰，安安。”程渊坐在永安身边，冲她一笑，由于缺水，嘴唇早已干裂，看上去毫无生机。
　　永安闻言也是一笑，“这怕是我有生最难忘的一个生辰了，去年这个时候第一次见你呢！都已经一年了。”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同意你跟过来。”程渊语气里透出懊悔，“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大家现在已经萎靡不振了，匈奴人再冲击一次，我们铁定守不住了。”
　　永安的语气很是平静，“大不了，我们主动出击，拼了就是了！”她站起身来，看向程渊，“今日不是我的生辰吗？许个愿吧！看看菩萨能不能帮我实现！”说着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好了！”
　　程渊看着永安，欲言又止，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安安，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有个想法，希望你能同意。”
　　“什么？”永安说。
　　程渊站起身来，右手揽住永安的肩头，语气坚决，“山上没水，如果援军一直不来，我们就只能等死，所以明日凌晨，趁匈奴人熟睡之时，我们便主动打下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好啊！总好过坐以待毙！”永安爽快同意了，见程渊依旧神情复杂，有些奇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明日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程渊慢慢说。
　　永安听完便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啊！你担心我啊？没事的。”
　　程渊看着永安，眼神里都是爱意，“明日匈奴应该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场面肯定会很乱，到时候，疾风会带人护送你突围，你出去了之后就……”
　　“你说什么？！”永安打断了程渊的话，“你让我一个人走？当逃兵？”
　　“安安，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永安大声说，“我是不会一个人走的！我发过誓，说过不会丢下兄弟们的！”
　　“安安！”程渊想让永安冷静下来，永安却听不进去，程渊急了，“萧徽音！”
　　永安顿时一愣，程渊接着说，“你理智一点！现在能出去多少是多少，你到时候还可以再带兵回来救我们啊！好吗？听话，明日跟紧疾风，马匹和粮食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出去了一定要小心，我们会尽量拖住他们的。”说完，程渊便把永安紧紧搂进了怀里，像是要把永安身上的温暖深深烙进心里。
　　“不，这只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我要见所有将领！”永安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在闪动，“我不要你们因为我是公主，你们就要用命来保我。”
　　程渊静静看了一会儿永安，便牵着她的手去找其他将领了。
　　其他的所有将领包括疾风都围坐在一起，他们见永安和程渊来了，挪出了地方，永安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不会走的！我答应了所有将士，我萧徽音永远不会丢下他们，如果我走了，我对不起以前所有死去的兄弟！”
　　疾风叫道，“殿下你……”
　　“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你们的殿下，我只是萧徽音，只是你们中的一员而已。”永安说，“就算要有人突围，你们其他人可以带人走，我留下！”
　　“不行！你明天必须得走！”高煜吼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永安看着高煜，“我怎么就必须要走了？因为我是公主吗？都现在的情况了，还分什么公主，什么臣子！既然我答应了所有人，我会跟他们在一起，我就不能食言！而且你们不是说能出去多少是多少吗？那干嘛非得是我？”
　　“说了是你就是你，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话？懂不懂什么是军令？！”高煜态度很强硬，“现在程渊是主将，既然你说你不是公主殿下了，那麻烦你听令行事好吗？”
　　“高煜你就非得跟我杠上是吧？我看你精神很好啊！很适合突围，明天干脆你带兵走好了！”永安脾气也上来了。
　　高煜想冲过来，被疾风拦下了，他嚷道，“这里所有将领都同意了，这里是军中，你同意也得走，不同意也得走！”
　　“我！”
　　“好了！你们别吵了！”裴怀信出来打圆场，“省点精神吧！”又对永安说，“殿下，这里所有人，包括士兵，都同意助你突围。”
　　不知道什么时候，士兵们都围了过来，永安看着身边的所有人，不禁道，“你们……”
　　“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了，也相信你是真心要和大家同生共死的，”裴怀信语气真诚，“现在大家还有力气，能再打一场是一场吧！总不好真的全部人都把命留在这里，殿下，明日你走吧！”
　　“殿下，走吧！”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永安大惊，“不，用你们这么多人换我一个，不值得！大家没缘分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总是可以的！”
　　有士兵说，“殿下，谢谢您一直对我们不离不弃，不论遇到什么，从来没想过抛弃我们，可是这次……我们大家愿意送您出去！”
　　“对！我们愿意！”
　　永安觉得身上又是温暖又是冰冷，她有些慌乱，无助地说着，“不，我……”
　　另外有士兵说，“殿下，您若是跟我们一起在这里，谁给我们报仇呢？殿下，走吧！”
　　“殿下，走吧！”
　　永安心里的防线崩溃了，她跪了下来，身边的将领想要把她扶起来，她拒绝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相信我……”她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她身为皇室中人，不论是死还是被俘，对于大梁皇室都是莫大的羞耻。
　　她是一定会走的，不论她是否愿意，这些人都是一定会把她送出去的。
　　“咚”永安的脑袋重重磕到了地上，“殿下！”众人大惊，程渊赶紧把她扶起来，永安却说，“那我便在走之前感谢大家的恩情！请大家接受我的叩头！”
　　说完，便不顾阻拦，再次把头低了下去。萧徽音，这么多兄弟用命来换你，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报仇。
　　永安最后再次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萧徽音，你是大梁的公主，穷尽此生，你也要把承影拿回来，重振军心，定要让漠南再无王庭。
　　万籁俱寂，只有大梁的旗帜在宝音山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寅时整，大梁士兵都打起了精神，拿好了手中的兵器，准备冲到山下跟匈奴决一死战。永安这边也跟着疾风准备好了，程渊他们精心挑选了一百多个暂时没有受伤，或者只有轻伤的士兵，来掩护永安突围。突围的地方也是精心挑选过的，是把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应该不需要什么恶战就能迅速通过。
　　永安握紧了手里从地上随便拿的一柄弯刀，朝山的另一边看去，她看不见程渊和其他人，只能默念，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寅时一刻，永安这边听见了山的另一边传来的厮杀声，这边山下的匈奴兵也被惊醒了，他们慌慌张张赶去支援，只留下一小部分人把守着这边。疾风见状便招呼大家上马，准备强攻出去，永安上马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狠下心再不回头，跟随疾风冲下了山。
　　到山脚下，永安他们跟把守的匈奴兵交上了手，疾风喊道，“别恋战！走！”
　　永安砍翻了两个人，就一拉马缰，在旁边人的护送下，越过防守薄弱的匈奴人，径直朝定远城方向奔驰。
　　后面的匈奴人紧追不舍，看样子还有人去招呼把守其他地方的人，想要来一同追赶。虽刚脱离了匈奴人的包围，但若是大军追来，情况也是不妙，疾风便向身旁的一人示意，那人点点头，像是早就商量好了，带走了一部分人回去拦截想要报信的人。
　　“疾风！”永安叫道。
　　“殿下，现在送您回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您别管了！”疾风说。
　　永安心知不能改变他们的决定，况且自己已经出来了，若是再回去，岂不是白费了大家的心血和牺牲？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不住地催促马儿快跑。
　　快些，再快些！再快些，我是不是就能救大伙了？
　　突然前方隐约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永安面露惊恐，看向疾风，疾风也是脸色大变，两人心头都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前面还有匈奴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