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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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风】
江归然单脚撑地稳住自行车，清冽眸子落在斜前方被撞得翻进荒地的车上。
车子在燃烧。
火光映着她的眼，忽明忽暗。
“救，救我......救我......”被卡在座位里的女人满脸是血，极力朝江归然伸出手，向她祈求帮助。
江归然听不到她的声，看不清她的眼，可她确定，那双眼正在被死亡威胁。
倏然，有些记忆快速冲破江归然脑中沉重的枷锁，与她眼前的画面重叠。
那些脸，那些声，如同冤魂索命。
“走！不要管我！”
“我们里面有内奸，计划已经泄漏，归然，你快走！再往下只有死路一条！”
“江归然，为什么之有你平安无事？！”
“是你出卖了他们！是你！”
“你要为他们偿命！”
“......”
江归然捏着刹车的手一点点收紧，映在眼底的火光被夜风吹得发狂。
突然，女人支撑不住，胳膊失力地垂在了一边。
江归然看到这一幕，神志骤然清醒，迅速将车子丢在一边，朝女人跑去。
女人已经昏迷，车门被撞得变形，将她紧紧卡在驾驶座上。
江归然用力拉了把车门，丝毫不见动静。
江归然后退一步，目光快速从周围扫过，镇定非常。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迟一秒，这个女人的危险就多一分。
江归然不敢迟疑，再次回到车边，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按着车，右脚抬起踩在车身上，将全部力气集中于双臂，一鼓作气。
终于，车门被拉开。
江归然快速探进身体，解开安全带，将女人从车里拉了出来。
女人很高，体型偏瘦，常年靠出卖力气赚钱的江归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
而她，也似乎对江归然格外信任，一落入她怀里便放心地靠近，贴紧。
情况危急，江归然来不及分辨她的这份信任源自哪里，只是本能在她靠近时抱紧她，然后坚定地朝前方快步跑去。
跑离危险区域后，江归然站在路边，抱着女人转身。
车子在同一瞬间爆炸，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女人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抓紧了江归然被火烤得温热的前襟。
江归然低头，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即使血迹像张面具遮住了她的本来面目，江归然依然能从轮廓判断出，这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长发，衬衣......
江归然蹙眉。
这女人的打扮似乎有点眼熟？
来不及细思，女人昏迷中一声痛苦□□打乱了江归然的疑问。
江归然立刻单膝跪下，将人放在地上，让她靠着自己，同时拿出手机拨通了120。
先前那个电话挂断之后，她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临安市120急救指挥中心。”
接警声一传过来，江归然立刻报出现场情况，“南三环，出隧道两公里左右，伤者女，25左右，车祸，除头部无其他明显伤，已经昏迷......”
江归然话还没说完，手机在两声急促的嘟声之后彻底陷入黑暗。
没电了。
不知道急救中心会不会派车。
江归然收起手机，犹豫片刻后抱起女人往来时的路走去。
只要一直顺着南三环走，她们就不会错过救护车，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夜半营业的渣土车带她们一程。
眼下，时间就是命。
幸运的是，两人走了不过二十多分钟就遇到了一路疾驰而来的120。
江归然本意只想把人送上救护车，然后独自折回去找自行车。
谁知道随车医生怕她走了没人承担责任，愣是把她也拉上了车。
没办法，江归然只得一路跟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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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女人被推进去急救。
江归然在外面站着，心绪莫名烦躁。
耐不住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绪时，江归然去了急救大楼西侧的住院部七楼。
江归然没进去，而是站在安全出口的门边，进一步，退一步，始终不敢靠近前方不远处那间已经看了许久的病房。
处理好突发情况的值班护士从病房里一出来就看到了在门边徘徊的江归然，立刻出声叫住了她，“小江？”
江归然听见熟悉声音，脚下一乱，紧绷了身体。
这是不久前和她通电话的那名护士张嘉。
张嘉和江归然没什么关系，但一直对她和住在那间病房里的人照顾有加。
看江归然的时候，张嘉眼里总有纠结。
那是江归然最不需要的同情和怜悯。
可偶尔，这位陌生人随口一声叹息和关心都能抚平她所有的困倦疲惫。
江归然把张嘉当恩人，对她不求回报的恩情分外感激。
“小江，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跑来医院了？续费的事不着急，我和主任说了，她清楚你家里的情况，已经答应往后缓一周了。”张嘉一边往过走，一边压着声说。
“张姐。”江归然低着头打招呼，若有似无的目光始终看着地上一张缴费单，没有认真回答张嘉的问题。
张嘉和江归然打交道不是一两天，早就习惯了她生疏的态度，见此也不过拿着病历夹敲了下她的肩膀，追问道，“问你话呢？这会儿跑来干什么？”
江归然没动，言简意赅地回答，“路上救了个女人，在你们医院急救。”
“这样。”张嘉了然，随即回头看了眼自己刚去过的那间病房，小心问道，“进去看看？”
江归然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眼底挣扎迅速铺开。
张嘉把江归然的反应看得清楚，摇摇头，无声地叹气，“小江，你别这样，他是因为生病才变得性情古怪，每次和你发完脾气，他也很后悔，尤其是上次没控制住情绪，打伤了你......”
张嘉目光上移，落在江归然鬓角，那里有一道已经愈合，但永远无法消退的疤痕，“小江，事后他很后悔，这几天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再这样下去病情肯定会加重。你还是去看看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弟弟，姐弟之间，哪儿来的隔夜仇？”
江归然摇摇头，微张嘴唇白得异常，“不了，一看见我，他就会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偏偏还要因为我是把他一手带大的姐姐，忍着不对我发火，何必。”
“你......哎，算了。”张嘉无奈，“他这边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回家看看，你妈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很需要子女的陪伴。”
江归然点头，松开已经麻木的双手，轻柔右手手腕，“好。”
张嘉动动嘴，还想说什么，看到江归然泛青的眼睛时生生吞回去，转而说道，“不看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上班。”
江归然，“嗯。”随即毫不犹豫地从安全通道离开。
张嘉站在原地没动，等到门后慌乱逃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时才转身走向了病房。
里面压抑的痛苦呻|吟又开始了。
————————
从住院部离开，江归然回了急诊。
人还没站稳就有护士把厚厚一沓缴费单交到她手里，公事公办地说：“那个出车祸的女人是你送来的？马上去缴费！”
说完也不管江归然有没有疑问，直接离开。
江归然没什么表情，靠在墙边一页一页翻看缴费单。
大大小小的单子加起来，少说也要三千。
“三千......”江归然呐呐道，握着缴费单的力道一点点加重。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缴费啊！”护士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江归然侧过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马上。”
话落，江归然直起身体，果断地朝缴费大厅走去。
她有三千块。
这三千块是她为母亲下个月的药费和她自己的生活费攒的。
花了，就没了。
……
交完费，江归然又被差使着跑上跑下取药，一直折腾到快两点才告一段落。
一停下来，江归然猛地感觉到了疲惫。
“病人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出事时及时护住了重要部位，没伤到要害。”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向江归然解释道，“今晚观察一晚，情况稳定的话，明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江归然倚着墙，淡淡地扫了眼病房里的人，回答道，“谢谢。”
“不客气。”医生摆摆手离开。
“对了。”医生走了两步后去而复返，将一个黑色钱包交给了江归然，“这是从病人口袋找到的，你替她保管一下。”
“我不......”江归然想说我不认识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此时一句‘狡辩’要后续无数个理由来圆，她现在没这个精力。
医生离开，江归然揉揉眉心，两腿一软顺着墙滑下来，坐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她今天连续进行了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再不休息休息补充体力，肯定没办法继续明天的工作。
生活想要继续，工作就不能停。
江归然只坐了几分钟就强撑着站起来，一点一点往出走。
走到医院门口，江归然一手摸着酸疼的腰背，一手插进了裤兜。
摸到裤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钱包时，江归然冷淡的表情里多了一瞬茫然。
没了钱，她下个月的生活要怎么维持？还有母亲的药费。
工资......只够拿来医院给弟弟续费。
算了。
江归然摇摇头，摒弃心底的烦乱。
夏天马上要到了，天色会越来越长，不加班的时候她可以找份兼职应急。
只要还能动，她就能活。
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后，江归然坦然拿出钱包，取出了里面的证件。
她想看看把自己折腾到现在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且，她不是圣人，这些钱她早晚会要回来。
要钱之前首先要记住名字和住址。
今晚月明如水，江归然侧着头，很容易就能借着月光看清楚上面的字迹——罗晓，女，1994年12月25。
原来是她。
江归然脑子里快速闪过金凤走廊里那个拿着特仑苏的俏丽背影和她谈工作时的傲气声音。
她们不是一路人。
江归然犹豫了下，将证件放回去，转身去了咨询台。
既然不是一路人，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正面交集。
要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江归然以失物为由，将罗晓的钱包放在咨询台，这才大步离开了急诊。
走到路边等红灯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江归然不远处。
两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匆忙从车上下来，跑向了医院。
她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砸碎车窗玻璃，想拿走杯架里遗留的二十块钱。
江归然加了一晚上班，又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折腾到现在，早已经身心疲惫，对于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她本可以无视，但活得久了，喜怒的边界模糊了，黑白的界限却日渐清晰。
不助纣为虐是江归然最后的坚持。
江归然脚下一动，将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易拉罐准确踢进垃圾桶，然后借着这股劲儿慢慢走到了小偷身后。
“不着急的话，等等110吧，我陪你。”
他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想努力仰望星空。
不为黑夜尽头的黎明，只求无愧于心。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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