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游记新番外篇十九+逃离亡魂岛》阿D

93、第一夜

　　他和她走在这巨大的玩偶垃圾场。
　　越往前走，玩偶的垃圾，断裂的那些部件，就越来越多。
　　轰隆隆的机器声开始出现，然后，在西侧，出现了一台机器，机器仿佛是自行运转，没有任何一个人指挥，运转的机器在碾压那些玩偶，把破碎的玩偶吸入，然后变为粉末从另一侧出来。
　　这房间大约走了一会才走到尽头，然后出现一个小门，门的那边的景象，彻底让善美惊心。
　　那是，【蚕茧】那样的东西。
　　黑色的线，密密麻麻，在这个空间里，那些线是活动的，但是仿佛对善美和他的进入，是视若无睹的。
　　黑色的线缠绕着布偶，穿透它们的身体。
　　地上仍然是一些散落的玩偶垃圾，但是空中，那些线密密麻麻的覆盖，被那些线覆盖的是…………
　　善美看到一些，精致的穿着衣服的布偶，她们的衣服和白天别墅里的那些漂亮的女佣们如此的相似…………
　　但是在这里出现的只是，布偶…………
　　那种身体完全变成，铁皮或者木头的……布偶…………
　　在善美和他往这个房间里面更深处走的时候，见到了…………
　　中午在射击游戏里死去的，女佣。
　　她保持着死去的形态，身体同样被线穿透，那些线延展的裹在空中，看起来也仿佛是活着的，那些线仿佛在吸食她的……
　　营养？？
　　而，在某个角落里，善美看到了…………
　　被黑线缠绕的，浑身是血的身体……但是那人已经有一半的身体变成了木头，那人仿佛十分痛苦，但是一半的脸毫无动作，另一半看到善美，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南雅！！！”
　　善美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她急急的想要上前，却倏然被他一把拽住。
　　南雅以可怖的惨状出现在她面前，那些黑线实际上正在完整的吞噬她，那些浮动的黑线几乎将她一般都变成了布偶。
　　齐天大圣孙悟空当下俯身，他微微试着伸出手，探测那些线，但手尚未触及，南雅身体的可见的那些线便开始排拒，南雅痛苦的呻吟，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眼眸微深，将手收回去。
　　“你………………”南雅仿佛想说什么。
　　但实际上她不能顺利的说出一句话。
　　善美看到南雅的惨状，眼睫迅速的湿润，但是她没能顺利的对南雅说出一句话。她既不能帮助她，也不能分担对方的痛苦。这种挫败和无助，深深的占据了她。
　　“你的傀儡线是第几天？”
　　他沉声问。
　　“………………五………………”
　　南雅嘶声，含混不清。
　　他点点头，“那便还有一些时间。”他看了看缠绕南雅的线，注视了南雅的目光。
　　“带…………她……………………离开……………………”
　　南雅几乎是央求的，说了这几个字。这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量。
　　善美当下事实上是几乎要哭的。
　　他搂着她的时候，她连肩膀都在发颤，整个人就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但善美的确没有哭。她俯下身来，缓缓伸出手，他本想制止她，但是他最终并未说出制止的言语。善美的手轻轻擦拭了，南雅的那半张还未被异化的脸。仿佛，抹去了南雅脸上的泪水。
　　南雅的另一张脸，已经变成了布偶。
　　“会没事的…………”善美颤声对她说。
　　南雅点头。
　　“陈善美，我们该走了。”他并不愿她承担此刻的疼痛。他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该承担的。
　　南雅一直努力的睁着眼睛，善美很想回头去看她，但是，那人已经遮挡了她的视线。
　　在巨大的机器的轰鸣之中，他带着她离开这个房间，然后走入第三个房间，那是最后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有一个地窖一样的地方，放了很多精致的玩具，然后，是迷宫那样的无数柜子。
　　柜子里摆设了各种各样的玩具，他凭借着风的动向拉着她的手，地窖里出现了一些阶梯，这里若是从未进来过的人铁定会迷路，走了不多时，他听到一些响动，便抱着她躲藏在一个阶梯上，那阶梯有一个很细小的窗户，可以看到木楼板下的动静。
　　那是，一个营业的柜台。
　　柜台下，有一些人在选购商品。他想，他们大约来到了，商店那样的地方，那么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开馆的那凌晨的半小时。
　　他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尽量摒除了自己和她的气息，虽然这很难，因为是在对方的结界，但他还是尝试着在此时努力集中了精神。他一开始在这个玩偶之家就使用了妖气计，将自己的力量降到最低，此刻，虽然不知道能否不留痕迹，但是也已经没有最多选择。
　　客人并不是很多，但是的确，有男有女。
　　柜台前营业的是一个带血的兔子布偶，和人一般大小。
　　它在给一个顾客交单，那仿佛是私人订制，顾客是一个衣着很光鲜的小女孩，大约十四五岁，她定制的东西是一对挂在架子上的等大人偶。
　　那是一对夫妻打扮的人偶，小女孩怪异的说，没想到岛外竟然真的可以弄来这种东西。兔子给小女孩行李，说，布偶之家接受一切的定制，并且从来没有交不出单的情况。只要有钱，任何难度的定制都可以做到。
　　善美震愕的发现那架子上的人偶竟然还是会动的，就和看到的南雅很相似，只是并未缠绕黑线……但是他们被束缚在架子上，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他们的某些身体的部位是看到了木头的，例如手指，例如颈部，但是他们并未被完全的吞噬……她此时此刻才明白这里的私人订制是什么东西…………
　　她和他藏匿于阁楼之上，看到来了几位客人，有拿货，有购买，有拿玩偶来维修……那些客人气息十分怪异，进门时需要刷一个身份卡，这岛上果然还是惯行了实名制，看来如果是使用伪身份无法进入玩偶之家……他大约不愿她再多看，带着她悄悄下了阁楼，在那迷宫一样的地窖绕了许久，尔后听到了大约是闭馆的钟声，大概他也把那地窖的路都记得了，找到一个推门，迎面而来的是风，善美发现那推门链接了别墅正楼下方的花园。
　　别墅的灯光变成昏暗的一片。善美看到小哲那个房间，不知道他是否入睡，回想之前那可怕的……那些仿佛幻境，善美此时此刻竟然有点分不出真实还是虚假。
　　仿佛所有人都沉睡，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犹如死一般寂静，连喷泉的水都完全不曾流动。
　　他环顾了四周，雨噗噗落下。
　　空间恢复了白日的正常，但是，在这黑暗的掩映之中，那些白天活动的人都去了哪里？
　　“陈善美，还能走吗？”他问。
　　善美点头。
　　“那好，接下来你要自己走一段路。走回那个房间，可以吗？”
　　“好。”
　　他无法带着她幻影移形，他再度变为她的耳坠，善美在那昏暗的灯光里，独自走入了别墅，在那寂静的楼阁之中，在那些被注视着的两旁的布偶的眼睛的监控之中，独自走上了楼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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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她凭着那最后支撑的力量，走回了那个房间。
　　她记起要去贴镜子上的胶带，但是她的脚步微微挪动，下一刻，他很急切的幻影移形出来，她从未见过那么快的动作，他仿佛一秒之间就自己动手将浴室那个胶带封上了。
　　关上门的时候她想，原来，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并不无关乎这是什么地方。她几乎是顷刻就被他按到那张床铺上。
　　扑面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带着一些，外面刚归来的感觉。
　　他仿佛是想温柔的，但那一刻应该是，来不及。
　　他只是抱住了她，而其余的，来不及。
　　“接下来不许说话，什么也不要想，闭上眼睛，睡一下。”他只是对她说了这句话。
　　别的，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她周身湿冷，他仿佛在试着温暖她，刚开始她不住的打颤，但是在这怀抱中，在这熟悉的方寸里，她渐渐安静下来。
　　她没有说话，脑子里原本想到的是，南雅。
　　她……是不是如果无法除掉傀儡线，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但是她很快的把这个念头摒弃了。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恢复体力。因为还有两天。虽然她不认为契约会得到遵守，但是，她减少麻烦，可以减少他的危险。
　　他，一直保护着她。
　　他总是说他很强，但是，这样的他一定也会……辛苦。
　　她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传达了，她的心念。
　　她会坚强的，她会，平安无事的。即使，在这样可怕的地方……
　　谢谢…………阿布…………
　　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她想，也许会做噩梦，但是，那又怎么样？她的心和她的意志，绝不被黑暗剥夺。
　　做噩梦的话，醒来就可以了，噩梦并不是真的。
　　她真正的得到过那些快乐，那些快乐是，和他在一起的相处的点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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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并未太久。
　　黑暗之中向她袭来的线，在几道白光之中碎裂为粉尘。
　　那些，浓雾仿佛再一次袭来，透过封印的门缝。
　　他目光隐隐压抑了一抹殷红的色泽，熄灭油灯的光亮，抄起床上的毯子将她包裹着，迅速入了房内侧的浴室，他搂着她躺入浴室刚能容下二人的浴缸，他和她一同包裹着毛毯，张开仅维持浴缸这个空间的结界。
　　他听到沉重的斧头拖在地上锁链的声响，以及那些哭声，他伸出手，手上泛起一些力量的光，捂住她的耳朵。
　　房间的门仿佛被打开，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仿佛还有着关节运动的声响，伴随着腥臭，但他将这浴缸的结界藏得密不透风，他将她紧抱在自己怀中，透过毯子，他微微侧脸，火眼金睛之中见到活动的人偶，在房间四处巡视，手里拿着尖锐的钢铁器具，像是铅笔那样的东西，但前端非常尖锐，那人偶没有眼睛，全靠听觉，她游走在浴室，四处戳那些墙面，他按着她一动不动，见到被那人偶戳到的墙面潺潺流血，他想着她在他未曾到来这世界之前独自经历了这些可怕的遭遇，遇到这些妖怪，他恨不能立即将敌人撕碎，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东西一无所获，出了房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那些浓雾消失，退回门缝，然后危险再一次远离……
　　健康人尚且受不了这种折磨，何况是她？他仍抱着她躺在浴缸，房间恢复了初始，油灯缓缓变亮一些，他注视着她熟睡的眸子，因为睡得并不安稳，或许在做噩梦，好看的眉头仍然紧皱。他心中事实上远没有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么平静，一想到
　　她这段时间从未真正好好养伤，这便是他焦虑的源头。还未曾遇到姜大成，她身体便要拖垮了。偏偏这个家伙却还想着整日怎么逞强隐瞒他……
　　他原本是想用火眼金睛查探她体内的傀儡线气息，但，却意外的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那些细密的，如同针眼一样的东西……他细细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些……交错的字……那完全是针眼汇聚的字。那是什么时候的伤？她之前……
　　待他努力辨认了那些重叠的字是什么，他整个人几乎要控制不住从那浴缸的结界里完全炸裂的杀意……
　　难道是那时候？有这个可能？？但是他那时，并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她身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但怎么想都是……那时候。
　　那不是单独的一排字，而是好几次，刻上去的。
　　没有一丝血，那应该是一种设定的符咒力量，但是，皮肤下在火眼金睛里掩盖不了那样留下力量的伤痕。
　　她那时候……看起来在读书，事实上他发现了那文字的怪异，但是因为她几乎没有半点表现异常也因此……他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他的心脏倏然就那样很尖锐的疼痛起来，他想到的是她那时说的，那房间有些热，她那时候流汗不是因为热，恰好是因为……疼痛感。
　　她，那时就那样慌乱之中，去掩饰异样，只是为了，不被变为耳饰的他觉察。
　　陈善美！！
　　他简直想把这欲盖弥彰想瞒天过海的，毫不犹豫对他撒谎的傻姑娘摇起来，问问她的脑袋瓜里能不能多点对他的依赖，他愤恨无处发泄，空手捏碎了浴缸一角的瓷砖。
　　他将头微微埋入她的颈边，深吸一口气，安静之后，他的眼眸瞬然就有了沉沉的湿润。
　　没有她的时候，他在这世上什么也不怕。但偏偏，这姑娘总是触到他的柔软。
　　回想起来，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眼泪和脆弱仿佛都，只是因为陈善美。
　　她为什么骗他，他非常清楚。
　　因为她只是做了唯一，正确但残酷的选择。
　　她理解了这世界的不易，她，并不希望他放弃所有，大闹一场。比起担心她自己，大约是他对她这些短暂日子的好，她更在乎他的安全。
　　她是那样纯粹的想要帮助别人，她对那古怪的孩子全然真诚，就好像她不知道那孩子浑身包裹着奇怪的血气，她挂念那个在这世界上和她有滴水之恩的朋友，她并不知道那个南雅实际上不是女儿身，而只是性别刚刚分化的人鱼族，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他告诉她不要道歉，于是刚才他失控的那句话之后，她事实上是，慌乱无措的……那时候她对他笑了，仿佛在说，别担心，但是倘若他完全没有发现，她明天依然会去给那孩子讲所谓的睡前故事，默默如同这一次这样忍受着疼痛……
　　但若要在这馆内寻找除傀儡线的法子，就必须留下来，只是当下，他必须是寸步不离，倘若因为一个意外再失去她，他完全不敢想象……
　　冷静些，一定有什么样的契机----------看起来凶险的所有事实际上都有微妙的联系，先找出顺序，然后-----------逐一击破。
　　他在那浴缸拥着她，过渡着自己的温暖，竟然就那样沉沉的想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