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游记新番外篇十九+逃离亡魂岛》阿D

92、失坠的夜晚

　　【他并不需要被惩罚】。
　　像是验证自己所想，善美注视着手腕，又说了一次，那种扩大的刺痛，瞬间那样浮现。没有鲜血，痕迹只是转瞬即逝，但是，她的确感觉到那里的皮肤灼烧的疼痛。那种痛让她想到了，昨日被设下傀儡线时，进入她身体的那种痛苦。
　　她强迫自己坐直身体，不要颤抖，她好像已经知道了这本书为何不要读错，她注视着小哲的背影，他一言不发，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不要变化，她尽量忽略那种痛，看了那本故事书下面的句子。
　　【所以需要接受惩罚】那段文字，被改成了【他并不需要被惩罚】，后面的文字仿佛微微发生了变化。
　　【把他当作孩子来爱，女教师说，惩罚也是爱的一种】
　　善美读了这一句，接着说：“事实上，以爱的名义对孩子进行过渡的教育和惩罚是成年人无止境的欲望的自私。”
　　她微微颤抖的将手臂遮挡在书页下，那种疼痛让她的眉眼都有些湿润，但是她声音很轻，听上去竟然是平静的。
　　她感觉到了那些字犹如诅咒的灼烧她的皮肤…………
　　但，她并不想让他觉察。
　　他已经足够为她担心，不流血的惩罚很好，她庆幸这并未让他看见。
　　“不需要被人比较，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
　　“即使不擅长做这个，也一定有……擅长的…………”
　　在混沌之中，善美注视的那本书的书页，字迹一点点变得混乱………………尖锐的疼痛在她手臂泛开，她微微不自然的用右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那些文字，仿佛在重组，又仿佛在努力继续早上的对话……善美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但是她不敢动，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就仿佛她努力的控制了自己的全身来抗拒这种痛，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没有因这疼痛表现出巨大的反差。
　　“房间……仿佛有些热。”她说那些话时，大约因为左手被刻上文字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这瞬间，她很快的说了这句话。
　　小哲猛然侧身翻过来，一把抽开了善美手里的书。
　　善美几乎被他粗暴的动作推到后面。
　　她看到小哲将这本书丢回了墙角。
　　“我要睡了。”那孩子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你可以走了。”
　　善美愣了愣。
　　看着这个古怪的孩子。
　　她再度的为他理了理被子。
　　他已经闭上眼睛，善美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触摸到一片寒凉，她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仿佛想籍此给他一些鼓励，或者安慰，或者其他什么的都好。
　　“小哲，晚安，明天见。”
　　“你会想见我吗？”小哲闭上眼睛，大约为善美的这个动作，微微颤了一下。
　　“明天，我给你讲其他的……童话故事。”善美许诺。
　　小哲没有再回她。
　　———————————————————————
　　善美原本是按照之前和阿布商量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在那些灯光之中走到一半，通道里，却多出许许多多的雾来。
　　在那些玩偶的注视下，那些光，仿佛一点点的，又变暗。
　　善美走到楼梯口，便已经只能看到自己方寸的景色，其他的却都被那些浓雾，缓缓包围。
　　然后，钟声开始一下一下的敲响，每一次敲响，这世界的灯就有一区域变暗，善美彷徨的站在那里，看到那些雾气随着钟声从四面八方涌起，然后天花板和地下都开始摇晃，那些色彩鲜艳的东西，慢慢仿佛被青苔和暗色腐蚀，周围的空气，馥郁的香味开始变臭，伴随着黑暗，直到——————
　　钟声响了十二下整。
　　这原理上应该是玩偶之家的开馆时间，但在那摇晃的黑暗之中，仿佛惺湿腐烂的气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迸发，他迅速的幻影移形，然后在黑暗之中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跑起来——————
　　别墅里从最阴暗的地方发出一阵阵哭声，那就像凄厉的孩子哭泣的声音，然后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当昏黄的灯光在两旁时，善美看到模糊的世界里，阶梯改变了颜色，世界一切都变化了，那些精致变得陈旧，那些墙壁鲜血淋漓，地上踩踏的是鲜血，周围就像监狱一般，拉着她飞奔的他并未完全的显露身型，在不见底的通道，他泛出一些光，就像模糊的影，大约是因为他仍然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保护她，因此他并未完全的露出真实的影像，但善美的确完全能感觉到他的手握着她的手，那些灯光变得很奇怪，那是血一样的红色，就仿佛红色遮蔽了眼，在那压抑的可怖的变化之中，善美被他急急的抽入一个墙角，只见到在一片肃杀的氛围里，墙的那一边出现了一个……黑暗的，腐朽溃烂的东西…………那东西全身披着黑袍，但是没有头，它的头是一个尖锥，就像一个圆规，但那东西的确是活着的，怪物那样的东西，它一只手拿着一个巨大的斧头，斧头上全部是血，它浑身也是鲜血，拖着沉重的锁链，它移动并不快，但善美在墙角被身边的人紧紧捂着唇，透过那红色的光，她看到那怪物拖行着一个女人，女人浑身是血，浑身是伤，肚子仿佛被整个破开，嘴里发出浑浊的惨叫………………
　　那场景太可怕，她几乎要吐出来了。但身边这人紧紧抱着她，让她勉强支撑的站着。
　　那空间整个的在晃动中扭曲，然后是某种音乐，音乐就好像卡带一样，那怪物从通道另一头拖着女人走，善美再度被他拉着走了一个相反方向，但是，那凄厉的哭声仿佛让她的路越来越难行，她几乎看不到脚下的路，踩上去的只是延绵的潮湿，那些是血…………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是那某一些瞬间，她竟然看不到他了……
　　那些黑暗，仿佛侵袭了她，他事实上仍然拽着她的手，但，她却有一些时间感觉到自己在完整的黑暗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世界到底是什么…………
　　音乐扭曲着仿佛在她的脑海里放大，她不得不抱住自己的头，她跪倒在地，说：“阿布，你走吧………………”
　　这并非她本意说出来的话，但是她的确受到了不可控的黑暗的侵袭。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仿佛因为她说出的话在这此时此刻拥有的契约力而显出了实体，在这非正常的扭曲空间里，他看到她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他知道傀儡线的力量正意图控制她，正在通过黑暗来抗拒他的保护。
　　她好像要吐出来了一样，整个人非常难受，她对他摇头，表示刚才那句话并非本意，但是她仿佛在抗拒某种不受控制的力，事实上来到这个地方，傀儡线的力量变强了，这里是傀儡线的母体，他急速的俯身，伸出手来制止她的话语，道：“陈善美，调整呼吸，从现在起，契约是我和你单方面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绝不离开你。稳住你的心神，相信我，我一定让你平安无事。”
　　他的额头很快的贴住她的额头，注入一些光，善美在那安慰中点点头，将眼泪逼回去，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受那种音乐的控制，他抱住她的身体，然后她感觉他开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在那扭曲无尽头的空间里飞奔，仿佛要超越那种变化的速度。她闻到腐臭，但是她被他护在怀里，她想到在那个狩猎的夜晚，他已经非常认真的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保护她，她心中生出那些挣扎的意志，她绝不要被傀儡线控制，她绝不要当拖他后腿的累赘，她努力集中自己的意志来抵抗黑暗，黑暗中那些尖锐的哭声，叫声，她感觉到变化，自黑暗之中仿佛生出那些追捕她的锁链，但是他的飞奔比锁链更快，她努力睁眼，但是那一瞬间，她看到从倾斜的墙面，对他飞击而来的，带血的斧头——————
　　“阿布！！”
　　她几乎心神崩裂，紧紧伸手抱住了他。
　　她想拦在他的面前。
　　几乎那一秒，他目光倏然厉色，电石火光，他抱着她避过那斧头，斧头劈开了墙面，掉落的是成山的头盖骨，他脚下已经踩空，从那扭曲的空间抱着她，和那些头盖骨一同坠落…………
　　“砰——————————”
　　之后，他带着她仿佛砸落在一堆什么东西上。又顺着那些东西滑落。
　　他身上泛出保护的气，善美并未受到那么大的冲击，但是，她和他跌到的地方是…………
　　—————————————————————————-
　　那是一个犹如地下仓库一样的房间，他抬眼看了看跌落的地方，火眼金睛竟然完全已经看不到那个扭曲空间的洞口了。
　　空气，恢复了寂静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走马观花的一个梦境。
　　这里，回到了伊始的寂静，没有了血气。但这里却有着那种腐败的工厂厂房的味道。
　　他仍然就着护着她的姿势，她躺在他身上，他微微摸了摸她的背，直到她的呼吸微微平缓下来。
　　“陈善美…………”
　　“我，我没事。”她答。
　　他听到她有些过速的心跳，和冰冷的手，他传递了一些热度过去。
　　他和她砸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玩偶垃圾场。
　　善美从他怀中抬头，看到了，在那些灯光所及的地方，成千上万的，破裂的，玩偶垃圾。
　　那些震耳欲聋的哭声，尖叫，那些可怖的场景，一夕之间完全的消失了。
　　善美仿佛很久才从那样的惊险之后回神，她伸手也摸了摸他的衣服，“阿布，你刚刚有没有受伤？”
　　他愣了一下，仿佛，这才想到这问题。
　　想到刚才那一刻，这家伙竟然想要来护着他——————
　　“陈善美，你是什么身怀绝技的超人吗？还是会七十二变！？”
　　他声音微大了一些。
　　善美，从未见过他对她这样的严厉。
　　至少，这是……首次。
　　从他来到她身边，他仿佛日常对待她的方式是，平和，戏谑，温柔，很多很多，但此时，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她直觉想道歉，但是她想起他今天很认真的和她说，不要对他道歉。
　　她从他身上坐起来，咬唇，大约是对他很愧疚，她不说话，仿佛那一刻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轻轻把头别开。
　　他眼神微微闪动，捂了一下头，很快的坐起来，下一刻将她重新搂回自己怀里，懊恼道：“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
　　这样一句轻轻的话。
　　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了一下。大约是，这一瞬间的感受，太温柔了…………
　　她点点头，她仍然是愧疚，为这所有的一切，但是她静了静，把那些，软弱的东西，缓缓在这个怀抱之中，收回自己的身体…………
　　她努力的，对着他有了淡淡的微笑。
　　“阿布，刚才好险，我还以为…………躲不过了。”
　　她仿佛是想说一句玩笑话，但是实际上从他认识陈善美开始，这姑娘就没什么搞笑的天分。她说这句话时，大约很想平静着表达，但是，她的声音是有些颤抖的。
　　那些侵袭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的心又那样无端的疼起来了。
　　那之前的………………
　　他微微攥紧了手，感觉在这鬼地方待三天，可能最后真的会忍不住放一把火把这岛整个的烧了，若不是顾及到她………………若不是他觉得那五百年的五行山，或者还是和她陈善美的相遇千真万确的压制了他的那部分妖性…………
　　他那一刻，也并不想让她看到他眼眸里的情绪，他仓促的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长发，站起来，别过脸去，详装看看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