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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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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
当时当景,至今历历在目。姐姐第二年归省,正是那一日,服了砒霜自尽。在她那少女时期的闺阁内,形容枯槁的少女握住他的手,啼血一般地瞪大眼睛,问他:“阿昀,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害我?如果我当初,不曾献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报应?”
孟榴昀握紧她的手,感觉她瘦到只有嶙峋的骨头,指甲灰败如谢尽了的茉莉,“姐姐,那副画到底是什么?”
孟茹微凄恻地笑了,道:“阿昀,你相信吗,画中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孟榴昀拿画的手一滞,满儿见他不翻了,在他怀里扭动,道:‘小叔叔,这只大公鸡也是大姑姑画的吗?’
“满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门外撩袍进屋的是孟榴昀的哥哥孟枢曜。孟枢曜比孟榴昀大六岁,原先外放去了山西,年前做了翰林院编修才回的京,女儿满儿将将三岁。
“爹爹。”满儿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小跑几步,抱住了孟枢曜的大腿,仰头看他,笑着露出雪白的乳牙。
“你娘亲在西厢房呢,去,带小姐过去。”孟枢曜柔声道,把她交给了旁边的婢女,这才扭头看孟榴昀。
“又在看长姐的画么。”孟枢曜道。
孟榴昀把画都规整好,又重新码入了箱内,道:“姐姐那副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先皇赐画并不是稀罕事,只是孟茹微虽然是当世才女,可也未尝金贵到能作为赏赐臣子的恩典,孟茹微说的话,更是蹊跷,画中人,姐姐画的是一个人?
孟枢曜微微摇头,斟酌了片刻,才缓缓道:“行光,不管当年的事情是如何,你初生牛犊,若执意追查,我怕招来祸端。”
孟榴昀抬头道:“阿兄,当年你外放出京,是我主持的姐姐的葬仪,你不知道她过得有多凄惨,临终前有多不甘。”
孟枢曜道:“长姐也是我的姐姐,我又岂忍心她沉冤不雪,只是……”他弯腰扶住孟榴昀的肩膀,低声道:“你知道施然是谁吗?”
“……谁?”
“他无父无母,无文韬武略,更无家族根基,我且问你,他如何坐得上左相的位置?”
“……还不是因为先皇……”孟榴昀话已出口,自己先愣住了。
孟枢曜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你初入朝堂,其中的风波诡谲,古怪荒唐也许不知晓,我和父亲,也不愿把这等腌臜龌龊之事同你说。但是朝中传言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传什么?”孟榴昀心里一团迷雾,迷雾中有一个影子,近在眼前了,他却不敢去伸手触碰。
孟枢曜只当自己这个幼弟清心寡欲,还未知晓人间声色种种,低声道:“施然是先皇的禁脔。”
施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走过园子发现邓议敞着外裳卧在假山边喝酒,还没过晌午,他已经迷迷瞪瞪的了。施然见惯不怪,打了个哈欠,“别喝多了。”
邓议是他在大街上捡回来的,据说是江南人士,曾有薄田几亩,只不过爹死娘改嫁,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随着流民入京讨口饭吃,竟然活活饿晕在施然的轿子前。施然捡他回来洗刷干净,乍一看还颇齐头整脸,索性留他下来打杂陪说话,京中谁都觉得施然势大,上门来的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就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以卫大靖江山的臭老头,着实没什么意思。
饿到翻白眼的邓议被灌了三碗米汤,醒来第一句话,“有雨。”他话音刚落,屋外便风雨如晦,飞沙走石,哗啦啦下起倾盆大雨来。施然何曾见过此番情景,惊为天人,便让他做了门客。
说是门客,施然一不上进二不逃命,门客也不大抵什么用,多一双碗筷的事情罢了。
邓议翘着二郎腿,头枕在胳膊上,突然道:“施大人,我看你最近大事不妙。”
施然一个激灵,立刻趋而问道:“如何不妙法?”莫非果真刘琤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马上就要他的项上人头?
邓议竖起一根指头,摇头晃脑道:“来者不善。”
施然眨了眨眼,问:“你说孟榴昀?”
看邓议不置可否老神在在的样子,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觉得孟榴昀挺好的。”
已经好久没有同侪特别还是不那么臭老头的同侪和他说话了。
辛夷挎着篮子出去买菜,刚回来,后面跟了一个人,竟然是孟榴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