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28、第二十八折

　　第二十八折

　　窗外一缕天光刺破窗纱，孟榴昀缓缓蹲下去，把那副画细细卷好，收进了袖口里。他站起来，在微茫的晨光中眯了眯眼，推开了门。待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

　　虽然还早，施然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跑着圈，袖子和袍子呼呼地灌进风，像一只鹤，“行光，看呀，昨天说的那个风筝，听起来是不是像小鸟的叫声？”

　　天上有鸟鸣，孟榴昀抬头看去，天空中飞着一只纸鸢，已经越过房顶，高过屋后那棵大榕树，穿破云层，越飞越高。

　　施然在下面呼呼地喘着气，“都怪舒言，说这种风筝风不够大飞不动，他夜观天象，要我这时候爬起来放。”他单手在红扑扑的脸边扇了扇，“好热，我想喝东城那家的酸梅雪梨汤。”

　　孟榴昀站在檐下，和他一起抬头看那风筝。

　　“真好啊。”施然叹道，“自由自在的。”

　　“自由自在是很好的。”孟榴昀站在那朗朗的青天下，重复道。

　　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扭头对施然说：“款款，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施然眨眨眼，笑了，道：“终于不是要问我话了？”

　　他卷着线轴，一点一点把那风筝收了下来，说：“早晨露水重，我们进屋说吧。”

　　孟榴昀坐着，施然站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神色，带着笑意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原先接近你，是为了调查我姐姐的死。”

　　施然眨眨眼，愣了一下，站直了，没说话。原来孟榴昀不是觉得和他一块好，才和他一块的。他的笑意消失了。

　　“我姐姐是自戕而亡，死前一口咬定是你害了她，缘由，就在我手中这幅画。”孟榴昀从袖子里抽出那副画像，“这幅画是姐姐被赐婚的前一日由先皇赠予你，你可见过？”

　　施然低声道：“好像是有赏赐过画，可是我以为又是寻常那些老学究才喜欢的东西……”他小心翼翼打量孟榴昀的脸色，从前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如今只让人畏惧，“我不明白……”

　　孟榴昀展开了那副画，施然张大嘴巴，扭头看孟榴昀的脸，“是我。”难道是孟家的姐姐喜欢自己？不会吧，他记得那姑娘比自己大上许多。

　　孟榴昀摇摇头，“不，画中的人，是怀帝。”

　　康平二年，姐姐年方六岁，初学画，稚子之龄，便技惊四座。许是哪次入宫，得见了这位少年，小孩子不知深浅，暗自画下，那笔触生疏，只有脸庞真切。

　　十二年后，这幅画被姐姐携入宫中，献与当时的太后，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姐姐为什么十二年后突然要献画太后，孟榴昀从前怎么也想不通，如今见着那张脸，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康平二年，先皇尚在潜邸，姐姐能见到的，只有宫中的那位。

　　画中人不是施然，是怀帝。是先皇的亲弟弟，是那个传闻中病弱异常，即位后甚至捱不过一个冬天就殡天的怀帝。据说这位怀帝深居简出，在位期间，也并未有大型宴饮，诸多老臣都未能瞻仰天颜。姐姐一派天真，又与太后亲厚，没准是偶尔翻出童年戏作，特意入宫，慰藉太后思子之痛的，姐姐一个深闺女子，又怎知宫中的人事诡谲。

　　孟榴昀闭上眼，能想象后来姐姐第一次在宴席上看到，这个和怀帝长得一模一样，先皇时常带在身边的少年，是怎样的肝胆俱裂。

　　尤其是，那副画，还被转赠给了施然，如同递给了施然一把杀人的匕首。

　　“姐姐以为，你被揭穿了身份，因此对她起了杀心，要杀人灭口。你在朝中名声这样坏，若是我不认识你，也定觉得这件事与你逃不出干系。”

　　然而，如今的孟榴昀却动摇了。依照施然的性子，他一定像是对待其他的先皇的礼物一样，抛珠弃玉，看都不看一眼就压入库房。他说起先皇来，眼神里还是一腔孺慕和感激。

　　摇星塌户，岁在正初。正初是先皇的第一个年号，民间确实曾有流言，那年怀帝驾崩，兵马围城，朝中诸多老臣离京，都似有暗示。

　　先皇的皇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款款，我要告诉你的事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