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21、第二十一折

　　第二十一折

　　孟榴昀如同从水中被捞起，惊叫一声，终于看清房梁上那苍蓝的天光，那是一个熹微的黎明，和那天一样，他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施然正倚在榻前的矮几边，蜷着睡，一缕头发遮在他脸上，毯子从他腰上滑落，团在腿边。清晨露水重，他像是冷了，皱了皱鼻子，闭着眼睛四处摸索，可徒劳无功，又蜷得更紧了睡去，窗外雨水滚珠一般作响。

　　好像和那年他在紫宸殿看到的，言行无忌，自在来去的施然是两个人。

　　“喂。”孟榴昀出声，发现自己喉咙里只有一丝丝气，舌底苦涩，“施然。”

　　他唤了几声，施然才茫茫然眯着眼睛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施然揉了揉眼睛，“孟榴昀，你醒了？”

　　他站起来，走过去，抖着手去抚他的脸，“我是在做梦吗？”

　　施然眼眶微红，又低头去揉，“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他有点踟蹰，怯生生地摸了摸孟榴昀的薄衾，“你姐姐太好了。”

　　孟榴昀突然听到施然嘴里竟出现这个词，忙问道：“什么？”

　　施然缓缓坐下去，道：“你前几日高烧不退，时常在梦里叫姐姐，我怕是你的生灵见着你姐姐了，跑去院里烧了几柱清香，求她不要把你带走，果然回来，你就醒了，她真是太好了……”

　　孟榴昀气息一滞，苦笑，并未说什么。他姐姐若是真的魂兮归来，也不可能听施然说什么，她至死都觉得施然是害她的凶手。

　　也许是姐姐误会了什么。

　　他原先以为，是那副画触了施然的什么霉头，是以施然要处心积虑害死她，如今看来，此事恐怕另有隐情。施然连姐姐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这种人如果真能心思缜密到借刀杀人，未免装得也太好了。

　　他抬头看施然，正触到施然打量自己的目光，对方眼神纯澈，顿了一下又脸颊微红开始躲，孟榴昀不知道他慌张什么。

　　“我，我去叫舒言，还要给你哥哥报信。”

　　他起身就要走。

　　“等等。”孟榴昀一阵咳嗽，施然被他这个阵仗吓住了，才上前，“你现在感觉如何？胸疼吗？腿疼吗？”

　　孟榴昀摆摆手，只问：“今日是初几？”

　　施然道：“你睡了十天。”他缓缓坐下来，并不抬头去看孟榴昀。“你家里老太爷受了点轻伤，听说其余人都有伤重的，至于现在如何，我没打听出来，你哥哥也不怎么和我说话……”

　　孟榴昀扭头，看见施然低头不言，张了张嘴，“我这是在哪里？”

　　施然道：“在我家。”

　　孟榴昀沉默了一会儿，道：“也罢。”

　　施然不知道他这个也罢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下越发惴惴不安，“你有哪里不舒服？”

　　孟榴昀没有回答他，心里突然牵动起另一件事来，当年他因孟茹微之死眼光落到施然头上，如果刘琤前脚要他查施然，后脚他就死了，刘琤定比他更猜忌施然。这两件事，异曲同工，微妙得很。

　　他憋着一口气，要坐起来，“施然，我问你……”

　　施然连忙去扶他，道：“你的腿伤还没好，快躺下。”

　　孟榴昀往下一瞥，才发觉自己的左腿被牢牢包裹着，竟无知无觉，他道：“先别管这个，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

　　施然道：“你说。”

　　“你是不是……”那个词在他嘴里咀嚼了千遍，看着施然的脸，他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你和先皇，到底是何关系？”

　　施然没想到他一醒来，不问朝廷不问孟家，反而翻起这种陈年往事来了，半笑不笑地垂头看自己的手，自嘲道：“你是不是听说，我和先皇有不一般的关系，或者，我同当今圣上有点什么……”

　　孟榴昀问：“你有吗？”

　　施然突然笑了一下，说：“你当夜在梅树下，原来是想问这番话。”

　　孟榴昀一愣，猝不及防听施然竟提起那夜的事情来。他对那一夜荒唐，从来是不敢想也不敢看，脑子里浑浑噩噩，只记得施然洁白光裸的颈项边，落了一朵梅花，红得刺目。施然一叠声喊疼，自己却置若罔闻。那一夜对他而言，似美梦又似噩梦，触及便是纷乱心绪，他脸一红。

　　施然心里琢磨着，孟榴昀醋劲也太大了，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怎么能信呢。他和先皇，怎么可能呢……他心里笑了几声孟榴昀的天真可爱，突然一个激灵，坏了，刘琤不会也这么想的吧，所以才要杀他！

　　施然说：“我若说我没有，你能不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