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折

　　西南方沐风楼火光冲天，在朝霞里是近乎妖艳的紫色，苍烟落照，残星低垂。施然顶着风走，路边不乏衣不蔽体的男女，瓦砾遍地，那些陈列着绮罗，飘着酒香的商铺都好像凭空消失了，远处皇宫有钟声，把此间的哭喊压下去一半了。

　　马蹄声由南向北，有一队人马执着旗子驰骋而来，风中猎猎作响，领头的大喊：“吾乃五城兵马司副都指挥使赵寅，奉命供事堪灾！”

　　施然心中大喜，想到孟榴昀的话，默然了一会儿，咬紧了牙，孟榴昀都要死了，他还怕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赵寅的马还没勒，有人冲到道中，竟然伸手拦马，赵寅急提了缰绳，那马蹄子才没有踩在来人脸上。那人满脸血污，马蹄就在他眼前晃着，他却是睫毛都不颤一下，“我乃大靖左相施然，有人伤重被压，要问赵大人要两个帮手！”

　　赵寅虽然只是刚提上来的副都指挥使，可俗话说在皇城砸一砖头都能砸中三个官儿，更何况他们兵马司这般负责日常巡捕的，自然是长袖善舞，惯会看脸色行事。他官方七品，此前未见过施然，可后者恶名在外，他听到了心里也难免打鼓，怕施然荒唐行事，耽误了皇命，道：“左相大人，下官奉旨堪灾，人手本就不足……”他微微拱手，并未下马。

　　来人突然冷笑了一声，赵寅抬头，仔细端详施然的脸。这人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妖媚，也不像女人，反而声音清朗，句句掷地有声，他生得极白，面如冰雪，脸颊的血污反而使他平添一分冷戾秾艳，这个人虽然传闻为当今圣上不喜，可当年，也是一句话要人生要人死的人物。赵寅心头一紧，只听施然不紧不慢道：“我要救的人，是孟太傅家的二公子，姚阁老未来的乘龙快婿，当今朝廷命官孟榴昀，孟榴昀深得圣心，乃国之栋梁，月前才被圣上亲自赐婚，此人若是因赵大人救灾不力死了，我在御前自有话说！”

　　赵寅额角冷汗都下来了，滚下马道：“施大人恕罪，下官这就布置人马。”

　　施然转身领着一队人往落凤楼去，暗自拍胸口，收他娘的尸，孟榴昀你千万给我撑下去，你若是真的死了，我也没命活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兵马司汉子拿了斧子锄头来，在马上拴了绳子拉起倒地的房梁，呼呼喝喝搬石头找人。施然也跑过去，替人挖碎瓦，他爬出来的那个口子，不知后面经了几次余震，竟不知所踪。天光大亮，众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为首的一名汉子察言观色，拱手道：“施大人，可真的是此处，我们可喊了半天了，竟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施然扶着膝盖喘气，冲他挥手道：“找……”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几个汉子也纷纷站不住，四肢着地，竟是又来了一次地动！施然眼睁睁地看着隔壁坍圮的泥墙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施大人小心！”

　　施然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粉尘漫天，日光乍暗，只听见远处似有雷鸣，烟住了，有人抬手胡乱地挥散浮灰，咳嗽着来扶他。

　　“孟大人一介文人，又经历这次垮塌，恐怕……”赵寅派来的那人看着他的脸色，犹犹豫豫地道。

　　施然心头一震，那摁下去的惊心动魄又被抬了上来，撞得他心尖疼，几欲呕血，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横竖都是一死，他当初为何就这么乖乖听了孟榴昀的话爬了出来。和孟榴昀当时死在一处，总好过如今，孟榴昀死了，他还活着，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想他死。清风明月，一代天骄的孟榴昀，多少代的恩泽熏陶才养出来的灵芝草，他怎么赔得起。

　　“施大人。”有人撑住了他的胳膊。

　　施然眼前明明灭灭，只感觉胸口一滞，像是透不过气，听了那个声音，才微弱道：“舒言……”来人正是邓议，他一身褐衣，可袖子干干净净，并没有沾到血污泥土。

　　他瞳孔震颤着似乎看不清人，只抓住邓议的胳膊，茫然道：“孟榴昀，怕是真的死了……”

　　邓议道：“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