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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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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折
孟榴昀没想到刘琤也要跟着去,刘琤虽然是太后的嫡子,但并不在太后膝下长大。据说是太后生下天家血脉后身体江河日下,缠绵病榻,再无心力亲自教养太子的缘故。自己从前入宫,也并未觉得母子二人有多亲近。回来的路上,刘琤果然是留着话问他。
“你和施然是怎么回事?”这时雪已经下尽,刘琤摆弄着怀里一个手炉,镂空铜盖叮叮有声。他仿佛是心血来潮提那么一两句,语气和在紫宸殿时又大不一样了。孟榴昀知道,刘琤一旦不想和他玩方才那种君圣臣贤的把戏,就没法一套场面话糊弄过去。
孟榴昀垂下眼睛,道:“和施大人只是有一面之缘,您何出此言?”
刘琤抬头,含笑看他,“专程过去送点心,也是一面之缘吗?”
孟榴昀一愣,知道刘琤还留着后手,一味敷衍只会越扯越多,心下烦躁,道:“陛下既然都知道了,何苦又来问微臣呢?”
他向来不惧什么天威,顶多拉下去再打几板子就是了,谁跟施然似的,被刘琤一吓就一副奴颜媚骨。
刘琤道:“我有时候自忖,是不是在朝堂上还不够压着你的性子,让你今日这样张狂?”
孟榴昀道:“陛下看重左相,是在说微臣攀附了。”
刘琤轻哼一声,道:“先皇弥留之时,亲自留他一条命在罢了,此人我先前不用,日后更不会用。我料想孟家几代紫金之席,脑子还不至于糊涂至要指望他施然的作为。孟卿若是因前日白鹿一事耿耿于怀,大可不必如此。”
孟榴昀道:“微臣没有介怀,陛下没有错。”
刘琤抬眼看他,“我不负爱卿,爱卿也莫负我。”他清咳了一声,道:“今晚就留宿宫中吧,上次你住的那处我没叫人动,晚上有几道山西的折子想给你看看。”
孟榴昀被他一顿敲打老大的不痛快,并不想留,便道:“微臣家中也有关于山西的折子要上呈陛下,不如等臣回家准备一番,明日一并请陛下御览。”
刘琤正要说些什么,春山从后面跑上来,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宫中来人,说太后娘娘病重……”
刘琤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道:“罢了。”他转身看孟榴昀,孟榴昀立刻从善如流,道:“微臣告退。”
听说孟榴昀出宫了,施然翘首以待,特意嘱咐辛夷到临街沐风楼打了二两好花雕,辛夷烧得一手好酿白鱼,鱼肉质如玉,内填虾米,淡笋干,茭白细细煨了,和宫里的膳食相比也不遑多让,卖相极佳,只是颇费心思,孟家纵是有三代家厨,也未尝烧得出这般柔情小意的鱼来,怎么看怎么是一道好嫁妆,施然恨不得孟榴昀亲自来看看。
谁知道华灯初上,才传来孟大人已经回了孟府的消息。施然唉声叹气挑着鱼腮边最细最嫩的那一块肉吃。
不过来日方长么,辛夷人在这儿,还怕孟榴昀不来?
邓议瞥了他一眼,道:“施大人今天格外喜形于色?”
“诶?有吗?”施然眨眨眼,抬头望着房梁上那个去年的燕子窝想了想,“这个府里即将有大喜的事,都是同个屋檐下的,舒言这般冷淡,才是不该。”
邓议支着筷子,独力给那条生不逢时的鱼翻了个身,道:“那就提前恭喜施大人了。”
施然道:“同喜同喜。”
孟榴昀回府把披风交给了婢女,正准备更衣,突然被自家母亲叫住了,“诶呀,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般红?”
孟榴昀垂头一看,只见自己一只手关节通红,才想起方才走在宫道上,思绪纷纷,竟不知不觉死死攥了一把雪在手中,那雪被他握化了,屋子里的暖气一烘,才漫出一些疼痒来。他忡怔之间,又狐疑早些时候刘琤用那几句话敲打他,到底是何用意。刘琤自言施然的左相之位不过是金玉其表,可为何又如此严防死守他“攀附”施然,施然果真是先皇禁脔,亦或者……
“娘,我去去就回。”
饭后邓议随着辛夷去洗碗,施然背着手在他那小破花园里溜达,丞相府人气少,非人之物草木分外繁芜,如铺天盖地一张网,网住了山河日月,昏昧不清。他先前在宫中,先皇疼他,长岔了的石榴树枝也不许斫去,还要在下面布细网,只为他爱攀到墙头戏弄宫人,这次入宫他随意瞥了一眼,那宫墙上头哪还有张牙舞爪的枝叶,空空只剩下落雪罢了。后来才知道整棵石榴树都被连根拔了,据说是那石榴树大而无当,根系过于强健,险些撬了宫道的砖。
他走久了,觉得通体一股寒气,就要回屋,忽然看见影影绰绰一人提着一盏红灯笼正分花拂柳而来,他心想是辛夷要去花厅点蜡烛,便道:“方才我听见有人隔墙叫卖松子糖,要不要咱们也买一些?”
那盏灯笼停了一停,及至行到眼前,那朦胧的红光下映出一张华茂春松的脸来,如同一层胭脂。“真是可惜,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买松子糖的人已经走远了。”
竟是孟榴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