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绿蜡

6、第六章

　　崔明烟发现休息室多了一盆花，雅致的白盆子，含苞待放的橙黄色花朵儿，碧绿油亮的叶片。
　　朱迪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理它，小心翼翼去掉枯枝败叶，喷点水；课间休息，他打湿干净的抹布，将叶片叶片仔仔细细擦很多遍。
　　她开玩笑，“多大年纪？提前体验修生养性了？那花要是个姑娘，皮都要被擦破了。”
　　朱迪就冲她笑，并不说什么。
　　如果恰逢宋茹上课的时候，她会带一些水果和零食来。小姑娘默默地搬出好多个盒子堆在朱迪的办公桌前面，招呼崔明烟一起吃。崔明烟很好奇，一大一小怎么突然成了好朋友，而且她居然沾朱迪的光？
　　宋茹也很喜欢那株花，总是下意识地去数花朵数。每次都会重复差不多的花，区别只是改一下数字而已。
　　“今天开了十朵，好厉害啊。”
　　崔明烟好奇，“小宋茹，你朱老师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怎么突然关系变好了？”
　　宋茹腼腆地笑一笑，低头小跑去教室了。
　　朱迪老神在在，“你嫉妒了？”
　　怎么可能嫉妒？但突然酸溜溜是什么意思？

　　“所以延长课时真的没关系吗？”
　　一堂课90分钟，朱迪上三十五分钟，休息十分钟后，剩下的时间崔明烟会带宋茹去逛一些衣服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迪居然逐渐掌控了整堂课，而原本难搞的少女也变得驯服起来。
　　“我掌握了一些秘密。”他手托了托花朵，“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些。”
　　“说来听听？”崔明烟有点感兴趣了。她想弄到那个男孩的信息，去找宋楠敲边鼓问宋茹在学校有没有好朋友，能不能拿到课程表和同学录。宋楠说课程表没问题，但同学录却不一定。担心强要惹起宋楠和宋茹母亲多想，她作罢了。没想到，朱迪居然先下手为强？
　　“我答应宋茹要保密。”他小心地放开布条，将花盆捧到窗台上，接受阳光。
　　崔明烟有点羡慕起来，“为什么女孩子总是更喜欢你？”
　　“因为她们已经开始懂得什么是威胁了。”朱迪道，“女孩子们很敏感的——”
　　崔明烟怔了一下，滋味有点复杂。
　　“别不开心，她们其实是想成为你。”

　　崔明烟旁观了半节课，朱迪已经没有在放水了。他很严格地要求宋茹拉筋，定点定位，做柔软操。宋茹满头大汗，衣衫湿透，但做得很认真。比起刚来的时候的抗拒，她已经完全接受这课程了；并且，所谓的肢体不协调，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心理作用。在熟悉的环境下，对着熟悉而不讨厌的人，她能很自在地舒展身体。
　　最重要的，宋茹瘦了。圆圆的下巴开始显出一点尖细来，腰和腿也松了。
　　朱迪肯定私下有小动作，最近两周崔明烟独自去跟宋茹，她已经不和那少年同去体院了。
　　男人都是叛徒。

　　一堂课完，宋茹去洗澡。崔明烟拉住朱迪，“小伙子，你是不是泄密了？”
　　“什么？”
　　“别装不知道啊。宋茹怎么可能突然不去体院了？”
　　“可能快期末考试，要用功了吧？”
　　宋茹平时成绩很不错，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二十的程度。也就是说，即使要期末考试，她也只需照往常便好，没必要突然用功。
　　“小朱迪，一点也不乖了，怎么能瞒着老师自己有秘密？”
　　朱迪失笑，“走了，收拾东西下班。”
　　“我请你们吃饭逛街吧。”崔明烟提议。
　　“和宋茹一起？”他反问。
　　她点点头，“男人就是粗心，没发现小姑娘瘦了，得换新衣服吗？”

　　崔明烟难得想出一回血，把女孩子打扮得漂亮些。宋茹很不安，她没带零花钱。
　　“没关系，崔老师喜欢看小姑娘漂亮。”朱迪安慰她。
　　“我收了你妈很贵的学费，其实里面有一部分是置装费。你最近蛮努力的，而且瘦了差不多有十斤吧？我很高兴，给你奖励。”崔明烟把自己看上五颜六色的小裙子和小衬衫取下来，往宋茹身上比划，“你就当是奖学金吧。”
　　朱迪忍笑，居然这样哄小孩子。
　　宋茹有点窘迫，视线游移，总在黑白灰三色上打转。特别是被推着去试衣间的时候，她换好衣服也不愿走出来，只一个人在里面看。片刻后脱下来，抱出来说不合适。
　　有点闷闷的。大约是在生自己的气，世上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没有一件适合她，只令她更明白自己的短处。这不是买新衣服，是在照小丑。
　　朱迪觉出宋茹的不开心，提议道，“去运动服的店吧，也有很漂亮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宋茹的支持，很爽快地丢开那些蕾丝花边走了。
　　最终，宋茹选了一套淡粉色的运动套装，一双浅银灰的运动鞋。拎在手上的时候还再三确认，“真的是奖学金吗？”
　　“是的。”

　　崔明烟觉得宋茹小心得太过，等到晚上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
　　宋茹的母亲来了电话，通话的时候十分客气。她谢谢崔明烟费心照顾宋茹，到目前为止学习的效果比较显著。宋茹的体重增长趋势停止，并且体重持续下降。
　　“不过，我们让她学跳舞只是为了身体健康，不是为了爱漂亮。”
　　爱漂亮三个字，有点刺耳。
　　“她的重点还是在学习成绩上面，其它杂事都是点缀，不能分心。她本身天资不是最好，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年纪大的就会后悔。好看的衣服什么时候都能穿，未必是现在。谢谢崔老师帮忙，但以后千万不要带她买衣服了。”
　　挂了电话后，对方将买衣服的开销转账过来了。
　　崔明烟一口气梗在胸口下不去，怎么买个稍微合身点的衣服就是爱漂亮不要学习了？怪不得宋茹总是黑漆漆的一身，本来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五官也不是丑，居然内敛成那个样子。她也没憋着自己，给宋楠发了一条百字的长短信，主要把她讽刺了一通。
　　宋楠也是很冤枉，回电话说，“我嫂子那个人确实有点固执，对漂亮姑娘有偏见，特别是你这样的漂亮姑娘。”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让宋茹早恋什么的吧？”
　　“当然，知道了会打断腿的。”宋楠道，“没关系，你就当她冤大头，使劲儿收费就行了。我会配合你，略夸大一下青春期郁闷的严重危害——”

　　崔明烟这个钱挣得有点烫手，欲不再多管闲事，但宋茹怯生生看着她又让人心痛。
　　小姑娘现在虽然对她不如朱迪那么亲热，但几乎完全没了刚开始的敌意。偶尔聊天还会开个玩笑，问一声诸如，“崔老师，你现在还在追朱老师吗？我告诉你，朱老师喜欢吃面条——”
　　“少吃面条，少吃碳水，快去称一下现在体重是多少了。”她会打断她的话。
　　称体重的时候，宋茹还会多嘴，“崔老师，你是真喜欢朱老师还是没找到别的喜欢的人？”
　　小孩子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对小姑娘眨眨眼，“你猜？”
　　“我觉得朱老师肯定喜欢你。”宋茹说得很笃定，“你只要加把劲就可以了。”
　　“怎么说？”
　　宋茹笑一笑，圆圆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笑涡，“因为崔老师让朱老师干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啊。而且，他特别了解你。”
　　崔明烟把体重数据记下来，拍拍她的屁股，“赶紧去拉筋。小人儿家家，管大人的事情呢？”
　　她还学会顶嘴了，“明明是你叫我帮忙的。”
　　崔明烟有点开心，道，“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有进步，体重能再降5斤，我会给你一个惊喜。超级大的，你会忍不住跳起来亲我那种。”
　　宋茹有点怀疑，但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走路的时候有点小蹦跳。

　　崔明烟确实准备了礼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对朱迪道，“她妈妈可能会更讨厌我了。”
　　“她也许不会知道。”他又在侍弄那盆花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发现新长出来的叶片被虫子啃出一片缺口来。他如临大敌，将每一张叶片正面背面都检查一遍，然后仔细按照说明书除虫喷药。
　　“做个好人真不容易，首先就得顶住误会。”她手指勾了勾花，盛开的花朵摇摇晃晃，最外面的一片花瓣飘飘悠悠落下来。
　　朱迪有点无语地看着她，“崔老师，别辣手摧花。”
　　她支支下巴，“小宋茹说你喜欢我呢。”
　　他笑一下，“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小孩子才会说真话啊，不像有些人，长大就学坏了。”崔明烟提议，“明天我们去约会好不好？”
　　“你想干嘛？”朱迪有点警戒地问。
　　“之前的赌注你不是赢了半个吗？为了确定剩下的信息，我去找那小男孩的教练了。”
　　朱迪好看的眼睛微微瞪圆，不知她又干了什么。
　　“那教练人真好，说了没两句硬要送我打折的课程。别人要九千八，我只要四千九。我觉得这样的便宜不能只一个人占，就帮你也报了一个。”崔明烟捡起那片薄薄的花瓣贴嘴唇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仗义？”
　　朱迪喉结动了动，想说那男人不怀好意。可她笑得温软，眼睛却一片清明，哪儿有不明白的呢？她还用眼睛吊着他，“那小男孩，叫曹锋是不是？”
　　橙黄色的花瓣，一点点沾在她粉色唇上。
　　朱迪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突然伸手把那花瓣拨下来。他的手指出去得有点着急，戳着了她温软的唇。
　　她微微偏头，他吞了吞口水，道，“花瓣脏——”
　　崔明烟笑了，“所以，咱们明天去打网球好不好？要是遇上曹锋就问他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
　　如果他和宋茹是同班同学，朱迪赢了。
　　他赢了，她就是他女朋友。
　　朱迪想摇头的，但没摇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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