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47、她真没用

　　阴沉的天空整日整日的没有阳光，压抑、没有生气，过完年后没几天，高三的学生就被要求提前回学校上自习。

　　钱浅坐在教室里，偶尔一抬头，能看见昏沉沉的天空还有料峭的树枝，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大风把窗户吹地时而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一颗颗黑脑袋低头拱动着，班里不少同学再次感冒，咳嗽声和纸巾擤鼻子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

　　明明是刚过完年，但那些热闹和喜庆却恍若梦境，实际上，能近距离感受到的就只有笔下做不完的习题和窗外呼啸嘶鸣的西北风。

　　靠近钱浅和顾松阳位置的暖气片坏掉了，不停漏水，所以钱浅暂时将座位移到了晁扬夕前面，恰好晁扬夕的前桌请了好几天病假不用到学校。

　　“喂，中午吃什么呀？”

　　晁扬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也感冒了，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都行吧。”钱浅回答。

　　她把红笔放回笔袋，叹了口气。又做完了一套文综卷子，历史依旧是错的最多的，有两道选择题考的是年份，她做的时候犹豫不定，仔细分析了好久，最终决定用“米老鼠唐老鸭，白雪公主嫁给他”这样弱智而不负责任的办法来决定。

　　没想到竟然还蒙对了一道。

　　钱浅笑笑，每当自己的选择困难症发作时，她都会用类似的傻方法来做选择，好歹是做出了选择，不必再纠结，可是，有些事，虽然她很想做个了断，却迟迟不敢用这种方法，比如，要不要放弃喜欢孟睿。

　　前一件事情上，即使没有蒙中正确的选项，那她也甘心，愿赌服输，可是后者，她怕自己会不甘心，况且，答案或许早已潜藏于心底，她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选择，即使如此硬着心肠想选择“放弃”这个答案，可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还死不承认。

　　“都行是什么意思嘛？不成，你必须要给出确切答案，快想快想，还差十五分钟就打放学铃了。”

　　后面的人不消停地用手指在自己后背上写写画画，钱浅向后靠紧椅背，微微侧头，轻声说，“那要不还是吃上次的米线？”

　　“又吃那么没营养的东西啊？”

　　晁扬夕猛地趴下去，脸皱成一团，捂着肚子不满地哼哼唧唧。

　　“那喝粥吧，正好你也感冒了。”

　　“不要，本来口里就没味道，再喝粥，就更没有味道了。”

　　钱浅一阵无语，揉揉脑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吃的。

　　晁扬夕的同桌在一旁呵呵笑出声来，被晁扬夕一瞪，男生连忙捂嘴噤声，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说了一句，“钱浅，你可真是好脾气，换了我，一脚踹飞她，吃个饭还挑肥拣瘦的。”

　　晁扬夕懒懒地瞥了自己同桌一眼，大言不惭，“我和钱浅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懂不懂？就你，你问问班上其他人有人乐意和你一起吃饭吗？也就我菩萨心肠，时不时愿意收留你一下。”

　　“你...”

　　男生刚吐出一个字，准备反驳，却被一句刻板冷淡的‘还没下课，你们可以不要说话吗？很烦人’呛得满脸尴尬。

　　钱浅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女生过于认真冷漠的侧脸，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去改文综卷子的错题。

　　晁扬夕却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开始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哼起了小调，同桌男生好几次用胳膊肘捣她，给她使眼色，晁扬夕统统当看不见，继续欢快地哼小调。

　　钱浅轻轻笑笑，虽然身边女生是班级里出了名的刻薄挑剔，晁扬夕的不讲理行为也有些欠扁，但两个人我行我素、满不在乎的模样倒是真的让她有点儿羡慕。

　　可以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纯粹而真实，不需半点儿遮掩和虚假，这样的性格，应该很快乐吧。

　　哪像自己，做事情永远瞻前顾后，总是考虑着别人开不开心，反而把自己的感受抛到九霄云外，戴着一副假面具进行虚假的笑容，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开心，硬挤出来的笑容，又怎么会快乐。

　　性格决定命运——真的是一句很残忍的话，断掉了很多所谓“性格不好”的人本就渺小的希望。

　　钱浅在心中轻轻叹气，抬起头去看窗外的一片孤寂，这个寒冷灰暗的冬天，再怎么说，也都快过去了。

　　正式开学后不久就是一模考试，德馨高中很重视高考前的一模，老师们也都说，一模的成绩基本上就代表了六月份高考的水平。

　　一天的时间，被铃声截断成几小节和几大节，上课、下课轮番交替，中间夹杂着吃饭睡觉上厕所，上课的铃声、下课的铃声和吃喝拉撒依着顺序穿起来，形成了一天，一天一天又串连起来，大家都叫它高三。

　　接连几天的好天气让钱浅神思恍惚，好久不见的阳光也出来了，细细密密落在钱浅的笔尖上，摊开的文综试卷历史的最后一题是——综上，你认为大国应该如何避免落入‘修昔底德陷阱’？

　　钱浅皱眉，绞尽脑汁却迟迟没有思路，历史试题总是问一些这样古怪的问题，让她哑口无言，无从下笔。

　　周围已经有两三个同学做完了，报复性似的将试卷翻地哗哗响。

　　厉害啊，钱浅想，她的文综试卷一直都是拖到最后一秒才做完，从来不会有剩下去做检查的时间。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没做完的同学抓紧时间。”

　　脖子上挂着牌子的监考老师慢慢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加快了速度，奋笔疾书。

　　坐在钱浅前面的女孩子把字写的跟医生一样，龙飞凤舞，狂放不羁，钱浅从她垂下一半的试卷中只看到了一堆弯弯丫丫的奇怪符号，像她看过的漫画——漫画里面的那些日语。

　　漫画？心莫名地被揪紧，好一会儿那股悲凉的沉重感觉才慢慢消散。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漫画了，连漫画书的影子都很少见到过，家里还有一本孟睿借给自己的漫画书没有还回去，搁在书架的最顶层每天积灰。

　　想起孟睿的时刻，从来没有定数，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稍不注意，关于他的念头便可以悄然浮上心底。

　　钱浅将浮上心头的男孩子狠狠压下去，甩甩头，提笔在答题卡历史部分的最后一题上写——“修昔底德陷阱是....

　　落笔的最后一个句号刚好打铃，急促刺耳的振铃声音代表着高中剩下的几场为数不多的重要考试中，又一场宣告结束。

　　就快要结束了，不是吗？

　　钱浅从未像现在这样，热切地期盼着一场考试的到来、结束，仿佛是一道大坎，一场仪式，只要迈过去了，生活就会重新洗牌，一切就会不一样。

　　而她，也会从这场沉重压抑的独角戏中解放出来，像一个深潜于海底的人，终于等到快要浮上水面的那一刻。

　　钱浅收拾好文具，等待监考老师点完数目然后放他们离开，她坐在敦行楼一层的教室窗边，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左边是淡绿色的窗帘，颜色挺好看，只可惜窗帘上布满黑蓝色的笔水和许多不明污渍，一点儿都不美观。

　　阳光已由刚才的位置向斜后方悄悄偏移过去，在桌子左上角留出一块三角形的阴暗区，钱浅愣愣地看着那块区域，突然觉得这块阴暗的三角形就是自己，而桌子上剩下一大片的明亮是钱明瑟和孟睿。

　　光与影之间没有深刻清晰的界限，却又严严实实地彼此分割开，疏离而陌生，不会发生任何一种联系。

　　窗外有鸟儿啾啾啾的鸣叫，钱浅的心却像被命运突然攥紧一样，慌乱无措。

　　钱浅握紧自己微凉的手，微微闭上眼，等待着那股无助的感觉过去。

　　事情的根本原因其实在于自己，一直都是自己，而与别人无关，无论是一场考试亦或是其他，只要自己还喜欢孟睿，那即使她浮上了水面，见到了阳光的那一刻，也是没用的。

　　因为，那是属于别人的阳光。

　　纠缠不清的心情，一会儿说要放下，一会儿说自己死心，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最后还是黏黏糊糊地拎不清，挣扎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深陷在一池烂泥里，扑腾的同时不忘瞎矫情。

　　钱浅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真的很没用。

　　监考老师核对完卷子的数目，点点头，说，“好可以走了。”

　　钱浅跟随着其他人起身往外走，教室里的声音隐没了蓝天下鸟儿的叫声，她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即将要离开的瞬间，又鬼使神差地转回头。

　　刚刚还满满当当，十分拥挤的教室一下子变得空旷荒凉，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来，却盖不住静谧的凄凉。

　　钱浅转身离开，找到自己的书包走出敦行楼，阳春三月，外面的阳光温暖灿烂，即使是这样的好天气，无奈的酸楚感仍然稍不注意就会涌上心头。

　　心似乎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在阳光灿烂的荒漠里龃龉独行，苟延残喘却死死咬牙不肯放弃。

　　这到底是悲壮还是愚蠢，钱浅摇摇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