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45、见好就收

　　五点多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钱浅拿起身边的衣服就往身上穿，毛衣套到一半，才想起今天是周日，休息，明天才需要去学校。

　　毛衣已经套了半个脖子，蔫了吧唧地耷拉在脑袋上，半上不下，卡得钱钱难受。

　　她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一把扯下毛衣，继续蒙头大睡，毕竟是稀少而珍贵的睡眠时间。

　　胸口仍然有些发慌，睡意却已经没有了，钱浅跟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穿好毛衣，拥着棉被下床。

　　刚刚套毛衣时，由于动作太暴躁，炸出好大一阵噼里啪啦的静电，此刻犹能听见那些声音在耳边窸窣回响。

　　冬日的清晨寂静寒冷，天色蒙蒙亮，小区的路上很少有人，钱浅呆愣愣地站在窗边十几分钟，只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牵着三只小狗一路小跑过去。

　　等她老了，也要养一只狗，最好可以住在海边，她可以和狗狗一起洗海澡。

　　钱浅想到这儿不由笑了，不知道七老八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那时的自己会不会想起年轻时这样一个平凡的黎明，想起即将十八岁的自己站在窗边，对着未亮的世界说，我想养一条狗，和它住在海边。

　　虽然卧室有米白色的暖气片，但地板仍旧冰凉，钱浅原先在被窝里捂得暖乎乎的脚丫已经开始感觉冷嗖嗖，她赶紧拥被跳回床上，找到袜子穿好，然后披上羽绒服，坐到书桌前发呆。

　　几天前就盘算着期末考试完的这个周末一定要好好犒劳抚慰下自己，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到十点绝不起。

　　毕竟自己这半年来早起晚睡，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出门去学校，又在黑漆漆的夜晚再回家，睡眠时间被压缩得可怜，所以好不容易等到考试完短暂透口气，不美美睡一觉，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没想到…

　　没想到已经成了惯性，身体脱离意识，早早起来准备勤勤恳恳过一天。

　　好郁闷，钱浅仰头望着天花板，眨了眨丝毫睡意也无的眼睛，满腹委屈，连睡懒觉的小心愿都实现不了。

　　事与愿违，这就是大多时候的人生吧。

　　钱浅就这样抱着双膝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台灯暖黄色的光亮温柔地包裹着她有些烦乱的心绪，最后钱浅的手鬼使神差地按下了电脑的电源——蓝色的按钮。

　　这台旧式大屁股电脑她已经很久没用了，钱浅努力地回想自己何时把它抛下了，又因为什么原因，怎么后来就不用了，可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儿头绪。

　　电脑启动地很慢，深蓝色屏幕上爬满了密麻难懂的字母和数字，钱浅在心里为它捏一把汗，不知道它能否争气地顺利开机。

　　世界在日新月异，她上高中三年不到的时间里，很多东西都在淘汰，也有更多的东西已经或正在新生，神不知鬼不觉，等反应过来，早已渗透入生活，想查询出生死亡年月日都满脸茫茫然。

　　屏幕由深蓝色变为青绿的大草原和蔚蓝的天空时，钱浅捏着的一口气呼出来，熟练操作鼠标，登上企鹅号。

　　好久不用电脑登录□□，乍看到新换的界面竟然有些陌生，钱浅盯着有些不熟悉的聊天界面发呆，其实这台电脑与她惟一的联系不过就是这个聊天软件，而聊天软件的另一头，也不过是一个她喜欢的男生。

　　钱浅小心翼翼地点开孟睿的头像，这个时间对方不在线百分之百正常，要是在线了，那说不定自己才会惊讶地将手中的鼠标扔出去。

　　就这样点开了聊天记录，台式电脑上保留了初中两年时间里她和孟睿所有的嬉骂斗嘴、插科打诨，钱浅眼睛黏在一行行的历史消息中，竟然有了一种旁观者的陌生和清醒。

　　企鹅号里你来我往聊得开心的两个人在现在的自己眼中看来，幼稚得不能再幼稚，那些语句中夹带着许多当时的流行词，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浑身尴尬，偏偏当年的两个小屁孩还自以为是潮流，聊得火热异常。

　　对了，那几年有个很好的词可以用来形容他们那一群的学生——非主流。

　　嘴角噙着笑意慢慢看下去，可看着看着，钱浅却看到了当时的自己，有多开心快乐，都是真实的开心和快乐，不掺一点儿虚假。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

　　屏幕上一行又一行的字渐渐变得模糊，透过模糊重影的字体，钱浅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傻呵呵地一边咧嘴笑，一边低头费力找寻着键盘上的字母，心中激动又不服气地努力妙语连珠，试图灭灭和她聊天的臭屁男孩的威风。

　　青涩懵懂又很珍贵的青春，她的青春。

　　眼泪一滴滴落到布满灰尘的黑色键盘上面，钱浅抹掉冰凉的泪水，倔强地抬起头凝视那个暗下去的灰色头像。

　　那么，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让那段原本可以很珍贵的青春变得万分狼狈？她是否真的要去那样对待自己的青春，让它面目可憎、苟延残喘？

　　她可以去找孟睿，把真相告诉他，把误会解开，也势必会收到对方真诚的道歉和满腔的愧疚，然后呢？他会选择和钱明瑟分手吗？

　　选择在他，然而选完了又能怎么样，孟睿如果选择继续和钱明瑟在一起，那自己到时候只有更难堪，孟睿如果选择和钱明瑟分手，那自己要冲上去告白吗？

　　说我喜欢你，然后他们在一起了，再然后和许多校园情侣一样，拌嘴、吵架、甜蜜、伤心、被老师找、被父母骂，最后顶不住压力分手，或者好不容易顶住压力了，然后高考，考上好大学，考上坏大学，异地，继续拌嘴、吵架、亲密、冷淡，最后还是分手，形同陌路，各自人生？

　　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不好，她宁愿那个人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就不可以是孟睿。

　　钱浅悲哀地想，或许自己真的太悲观，可她却没有办法去否认这样结果的存在。

　　她也恍然发现，其实自己和孟睿根本不了解彼此，也根本对彼此没有信心，他看不透、也不理解自己长久以来伪装的面具，而自己或许可以了解孟睿，但却没有办法拥有足够宽容平和的心态去面对生活抛来的诸多问题。

　　她卸不下面具，解不开心结，没有办法调整心态，虚伪假面，淡漠不勇敢，她自己是这样的人，又该怎么去伸出双臂，拥抱那样率直阳光的孟睿？

　　窗外传来汽车在小区里行驶的声音，钱浅扭头讶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暗淡下去好多，她移动鼠标，逐个红叉点击关闭，又移到电脑桌面左下角，选择关机。

　　没有留恋，也没有不舍，她终于想通了自己的这份喜欢，想通了里面的道道关节，却并不开心。

　　然而钱浅却清楚地告诉自己，与其要那样用力不堪地去争夺一场喜欢，她宁愿早早选择避开，起码还能保全曾经珍贵的回忆，起码等年老后的她，跟养在身边的狗狗讲起自己的青春年少，还能有一段，纯粹真挚、嘴角带笑的回忆。

　　起码那个笑得甜美，内心淡漠的假面少女，不至于那样眉目不扬、面目可憎。

　　见好就收，到底是一种深刻的人生智慧，还是人们为不够勇敢而寻找的美丽借口。

　　暗下去的屏幕看起来与往日毫无不同，钱浅恍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她回到床上躺下，拥被闭眼入睡。

　　--

　　高三学生在学校里“自愿”上自习，不过毕竟勉强算得上放寒假，因此德馨只让高三学生白天到校学习，晚自习就免掉了。

　　大家比平时正儿八经地上课学习要松懈一点点，钱浅甚至觉得这样早上七点上学，下午五点放学的日子就像回到了初中，悠闲地不得了。

　　班主任有时候会来班里转两圈，其他任课老师抽空也会来，帮大家答疑解惑或者布置学习任务。

　　历史老师上午到教室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提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左手大鱼大肉，右手福字鞭炮，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随意挥挥手，简单解释。

　　“顺路正好经过学校，进来讲两道题，同学们翻出放假前发的试卷啊，我稍微点几个地方....”

　　钱浅不由微笑，她从小到大多幸运，遇到的老师，都是一些很可爱的人。

　　晁扬夕课间里兴致勃勃地跑来找她。

　　“古董羊，你出去溜达一会儿，或者到我的位置上坐坐，我和钱浅说会儿话。”

　　被起外号的顾松阳乖乖起身，满含委屈地一步三回头渐渐走远。

　　“怎么了？”钱浅揉着脸，睡眼惺忪。

　　“今晚出来吃火锅吧？张吉安、李长乐，还有街舞社的人都去。”

　　钱浅听到火锅两个字眼睛顿时亮了亮，听完晁扬夕的整句话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不去，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吵。”

　　“去嘛去嘛！”晁扬夕无限撒娇。

　　钱浅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比自己只几岁的弟弟还幼稚的女生，“你想吃火锅的话，咱俩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吃啊，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