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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最后一根稻草 ...


  •   11月中旬的时候,天黑得越来越早,温度也很低,大家都穿上了羽绒服,提前过起了冬天。

      钱浅怕冷,像以往的每个冬天一样,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球,滚圆,臃肿。

      窗玻璃在一群人呼出的二氧化碳下,很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钱浅伸出手指划拉着那层雾气,无意识地写着她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望着窗户上的雾气发呆,思绪又飘到了今天早上。

      钱浅每天早上到学校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瞥一眼对面楼下摆自行车的地方,自己到学校的时间比较早,所以第一次看的时候,孟睿的自行车不会出现,但等接近要上早读的时间,她出去接水,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就一定会看到孟睿的自行车。

      黑色蓝边的,座子很高。她一眼就能找到。

      仿佛成了某一种习惯,也成了某种奇怪的仪式,在看到他的自行车安稳停在楼下的那一刻,心也似乎被妥善放置好,莫名安定的力量充溢心间,仿佛是另一个熟悉的自己,从漂浮的空中缓缓沉淀着陆,她可以表情淡然地抱着保温杯回到教室,翻开课本或者习题册,由此而开启每一天大同小异的生活。

      而今天早上她捧着保温杯站在走廊窗户边的时候,看到了孟睿,他提着一个纸袋,来给钱明瑟送早餐。

      送早餐。恋爱中的人就是腻歪啊。

      钱浅笑笑,原来上次自己说的话什么用也没有,她那样的和钱明瑟说话,说对方是演员,说对方会演戏,孟睿难道一点儿疑惑都没有吗?还是他全然相信自己的女朋友,把她当成了挑拨离间的破坏者?

      她是从中作梗,破坏别人美好爱情的恶毒女配角,孟睿是不是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其实孟睿想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心怀鬼胎,谁都不清白,可她自问无愧于心,起码那天她说的都算是实话。

      只不过人家不信。

      钱浅低头看着政治题册,还好,二十五道选择题,她只错了一道。

      可以,但还远不够好。

      现在那个人,在理科的尖子班级里,肯定如鱼得水吧,至少要比自己轻松恣意地多。

      缩在班级角落抱着保温杯喝水的钱浅再次想起了那句——漫不经心,懒懒散散又能考出高分的人真是可恨啊。

      她苦涩地笑笑,第一次感到自己开始有了嫉妒的感觉,嫉妒他的好头脑,嫉妒他的聪明,嫉妒他的阳光无阴霾,嫉妒他对自己的优秀不自知,坦荡生长,嫉妒他在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黑色高三里,依旧一副悠闲轻松的姿态。

      别人的赞扬和羡慕纷纷堆砌在他的面前,堆成了一个撩人心弦的光彩闪耀小丘,他却只微微勾起嘴角,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抱起篮球呼朋引伴地奔向了篮球场,跳跃落地,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真的挺可恨的。

      直到运动会那天自己和他们狭路相逢、迎头而上的时候,钱浅才迟钝地明白,是的,成绩不会和爱情挂钩,但是它会和自尊心挂钩,和虚荣心挂勾,和遇见他们自己能坦然自若地挺直腰杆挂钩,和她所有的勇气和底气挂钩。

      成绩,是她面对他们的时候,最后且唯一的骄傲。

      聪明和美貌是上天的恩赐,他们俩一个聪明,一个美貌,而她,统统都没有,所以只能更努力。

      晚自习铃声打响,钱浅推开习题册,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太阳穴,班里又趴下去一些同学,不过大多数仍旧在学习,孜孜不倦,专心致志。

      晚饭的时候没吃饱,有些饿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进去的小面包,撕开包装袋一口一口咬着,又起身走出教室打了热水。

      钱浅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去,拧开保温杯将水倒在保温杯盖里,氤氲的热气在空中袅娜飘浮。

      热水喝进去的一瞬间带着奇异的舒适感觉,仿佛冰冷麻木的神经细胞也随着四肢一起点燃了,强烈的心愿再一次升腾起来,好像是一个易燃的烟花,随时准备要绽放,要爆发,直接干脆的想法坦然明白地裸露在习题册黑色和红色的笔迹中。

      这样的想法延续升级着高二她还未完全实现的心愿,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出现的时刻毫无征兆,却像熊熊烈火一样煎熬着她,慢慢地演变成了强烈的斗志和雄心。

      钱浅无法清楚地分析自己内心的想法,却紧紧抓住了一个念头,她无数次地在脑海想象出一些画面,她想象孟睿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宣传栏,出现在红榜单上时,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心里会想些什么,她想象当有同学或者是老师跟他说,哎,你知道文科第一是谁吗?是一个叫钱浅的女生啊,你认不认识她......

      这些虚构狂妄又被放大无数倍的夸张想象画面带给她无限的畅快和兴奋,虽然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低落哀伤。

      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反复探试猜测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来扭曲地获得他多一些的注意,来处心积虑地增加一点他们之间的联系。

      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种悲哀,可是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她总要靠着一点什么东西生活下去,她总要靠着那股强烈的报复快感撑下去。

      那是整个冰冷黑暗的冬日里唯一的动力和目标,也是唯一的热源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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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温度的中午,天色阴沉灰败,李长乐放下自行车爬上去二楼,看见钱浅双手捧着保温杯站在走廊最靠边的窗户边,眼睛看着窗外,他默不作声地走到钱浅身后,等他快走近看到楼下的景色时,嘴角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楼下站着孟睿和钱明瑟,钱明瑟撒娇地拉着孟睿的手,两人刚好站在他方才停好的自行车旁边,应该是他前脚刚上楼,两人就拐到这里了,时机因缘是多么的巧妙。

      李长乐闲闲地抱着双臂倚靠在另一侧的窗户边,身体正对着钱浅,女生神情安静,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做出什么反应,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钱浅身上套着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脑后帽子的毛领毛茸茸的一圈将她围住,皮肤白皙,像一只冬天雪地里被困住的白兔,李长乐看到她左手食指上套着一串钥匙,很明显对方也是刚上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李长乐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时机因缘巧妙地有些扯淡,然而心里却猛然涌出一股莫名的讽刺和冷笑,看好戏般嘲弄的讽刺和冷笑。

      他斜着眼看楼下的局势,站在花坛边的钱明瑟突然垫脚亲了一下孟睿的脸颊,随后做着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孟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没有惊讶也看不出开心,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表情和钱浅一样淡然,抬手摸了摸脸颊就离开了。

      他扭头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女生,而钱浅只是淡淡地看着楼下,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只是在安静发呆,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往心里去,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呼呼的大风吹地树枝乱响。

      “怎么样?是感觉怒火中烧啊,还是伤心欲绝啊?”李长乐忍不住打破沉默,半开着玩笑问钱浅。

      “什么?”

      钱浅扭脸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更多的是迷茫。

      李长乐叹了口气,清楚地看进钱浅的眼睛里,“喜欢就冲下去跟他说啊,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自作多情有什么用?”

      愣了好一会儿,钱浅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原来是自作多情,钱浅还是笑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不面对他们,她的笑容,都很少失灵。

      那一瞬间的苦涩就像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慢慢地、缓缓地渐渐晕染开,最后扩散到它能延伸到的最远处,苦涩铺满心间,想收都收不回来。

      她笑着摇头,“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他。”

      口是心非,她一向如此,所以,活该。

      李长乐却笑得很讽刺,“你当别人都瞎吗?”

      堆起来的一脸假笑被对方无情地撕扯下来,自己的心事何时变得如此明显,钱明瑟知道,现在李长乐也知道。可唯独只有孟睿不知道,也或许他知道,不过他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钱浅并不看他,也不回答,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经过李长乐身边时,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脑中没有过多的思考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李长乐只是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愤怒和窝火,被忽视的,被忽略的愤怒,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难过。

      他压住心里的复杂情绪,将钱浅拽到自己面前,逼迫她面对自己,钱浅终于抬头看着李长乐,面无表情。

      李长乐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样,是嫉妒啊,还是伤心啊?”

      面前的女生突然就开始流泪,面对着他流泪,泪水从眼中迅速涌出,然后流下,钱浅甚至没有挣扎,没有伸手去擦,也没有出声抽噎或者哭泣,只是任凭眼泪这样一行行往下流。

      李长乐愣住做不出任何反应,手下的力道也松了,如果对面的女生可以抽噎地哭一下,抹一下眼泪,他或许会手足无措地道歉,拍拍她的背,内疚地轻声安慰她一下。

      可是钱浅就这样,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流泪,李长乐突然感觉自己特别混蛋,特别混蛋。

      钱浅轻轻挣开他的手,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和脸,也抹掉了难堪和尴尬,从他身边走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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