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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红绳系(上) ...

  •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清晨,小小的船舱内,便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小燕子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拈着点心,张大了一双凤眼,直盯得欣儿对镜检查起自己的衣容来。“这首诗,又是‘月’又是‘霜’,又是‘火’又是‘鱼’的,我背了这么久都没记熟,你怎么一下子就背出来了?”小燕子到底是个搁不住话的人,虽然觉得在小孩子面前承认自己记性差,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依然忍不住开口,咋咋呼呼问了起来。欣儿一怔,六岁的她只知道跟着五哥念,哪里知道怎么记熟的?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求助地看着永琪。

      一丝江风夹着淡淡的桃花芬芳,灌入船舱,一同进来的,还有晴儿的笑声:“人家读书,手里拿的,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书。小燕子你看的书,从来是摆在书上做面子,读书时眼里看的是点心,耳里听的是莺啼,心里念叨着的,不是九节鞭就是刀剑,就算是读一百遍一千遍,哪里背得下来?”她一边说,欣儿一边笑,小燕子红了脸,跳起来,冲着永琪一瞪眼,恶狠狠地道:“你还笑,明明是你这个‘师父’教导无方!”永琪微笑着奇道:“小燕子,逗你的是晴儿,笑你的是欣儿。我好好站在这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怎么找我算账起来了?”小燕子语塞,跟着进来的紫薇却替她说起来:“唉,永琪,这就是你不懂小燕子的心思了。对她来说,紫薇是妹妹,欣儿是侄女,笑话她倒无妨。你却不一般了,不光不能笑她,还该把所有笑她的人的嘴,都捂起来才是顾全了她的面子呢!”她这一说,尔康忍俊不禁,晴儿忙着点头附和,欣儿人小却是个鬼灵精,听出些许意思,便也跟着笑起来,小燕子跌足道:“紫薇的嘴越来越坏,都是跟尔康学的!”尔康笑着将紫薇拉到身边儿:“看看,你帮她说话,她倒挑眼起来。这下,连我也跟着不是了起来。”晴儿接道:“小燕子当然要为那个‘不一般’的人说话啦,我们这些哥们姐们的,哪里够得上她瞧?”众人大笑,小燕子羞窘,追着晴儿作势要打,晴儿求饶,小燕子才罢了手,叹道:“我早知道那一对爱笑话人,却没想到,连晴儿也学坏了。唉,某个人的未来可想而知了,真可怜!”晴儿红着脸道:“我们说我们的,怎么扯到他的头上了?”小燕子眯起眼,笑道:“‘他’,哪个他?我只说‘某个人’,你却想到谁了?”晴儿尴尬起来,侧过身,不再说话。

      当晚,船至苏州,遥遥的便听见沉沉钟声随风飘来,一声声,直落到人的心里。欣儿自第一声起,便拽着永琪的手腕,一面跳,一面嚷着:“五哥五哥,原来真的有钟声啊!”接着背起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太后皱了眉:“欣儿,你这么跳上跳下的,哪像个郡主?与街边耍把式的人,又有何异?怎不学学你姐姐,安安静静的多好?”欣儿偷眼看一眼晴儿,见她敛了目光,手上转着帕子,微笑地给太后递茶,不由得撇了撇嘴。她与晴儿,是嫡亲的堂姐妹,当年的老瑜亲王一脉中,其余诸子皆亡,唯剩了她和晴儿的父亲在世,她被接入皇宫时,太后就指着晴儿,说:“这世上,你们俩,就是彼此最亲的人了!”可她看不出自己与堂姐有何相似,晴儿好静,她好动,晴儿谨慎,她随心,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家人啊。想着又望望小燕子,嗯,倒是这位,与自己性情更投机些!

      永琪眨眨眼,欣儿不懂,他却看得出。晴儿便如紫薇所说,是埋在冰山下的火种,外冷内热,全因这些年的风雨,才将原本的贪玩淘气性子收敛起来。这皇宫里明刀暗箭的,却不知,再过许多年,欣儿可还能如现在一般?却不知,小燕子能否一直入此时一般?不,与初进宫时相比,小燕子已经变了好些,她自己也许为察觉,可他,却暗暗心疼。他要如何,才能护住小燕子,让她的眼神,永远璀璨如星辰呢?乾隆尝了口小燕子端上来的点心,笑道:“皇额娘,宁郡王夫妇中年得女,自然更娇宠些。如今两位不在,咱们接了欣儿入宫,便是要让她同旧日一般生活。况她还小,知道什么?随她多玩两年,等日后真出了嫁,还怕她学不乖吗?”说完看了看小燕子。这孩子的变化,他不是没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要与永琪厮守终生,便无法随她如往常一般随性。万一行差了,岂不是连永琪也要牵连在内么?心里暗自叹了一句,就见欣儿嘟着嘴,想来是在腹诽着他这个堂叔叔吧?笑了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对小燕子、永琪、紫薇、尔康道:“朕吩咐过了,今晚就宿在苏州。正逢十五,虽不是年节,听说也很热闹,你们几个不如逛逛去?”几个人还没答话,欣儿就拍着手高兴起来,乾隆一瞪眼:“傻丫头,你给朕留在船上温书!”欣儿翘着嘴要撒娇,太后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凑到耳边笑道:“他们几个携侣同游,你跟去做蜡烛不成?”欣儿眼珠一转,瞅着永琪笑起来,瞧得永琪脸上不由得开始发热。太后又拍拍晴儿的手:“你跟着哀家,也劳累了这些年,今儿也去玩吧。顺便……叫上箫剑,告诉他,这佳人已在身边,就别吹那《鹊桥仙》了吧?”晴儿起初不明其意,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又有些羞意,太后又道:“你呀,当初答应过哀家,说是有了心上人,便告诉哀家,不叫他溜走。如今却忘了!”晴儿窘迫,小燕子已跳过来,拉着晴儿一道谢恩,太后笑道:“小燕子永远这么脸皮厚,蹦蹦跳跳的,走到外面,谁看得出是两个孩子的额娘?”小燕子笑而不答,拉着晴儿说笑几句,船板微微一晃,外面铁锁窸窣,原来是靠了岸。

      太后信佛,一路上见庙就进,见佛就拜,对于寒山寺,更是有着一份莫名的执着。她甚至没有让乾隆陪伴,自己带了两个嬷嬷,在侍卫的暗随下,去了寒山寺。方丈见了她,微微一叹,吩咐小沙弥们到膳房备下斋饭,带着徒弟到寺前讲经去了。太后令两名嬷嬷与侍卫在塔林外等着,独自步入一座佛塔,随手拿起一把扫帚,一级级扫起来,及到顶端,将扫帚放下,推门走进一个房间。房中干净整洁,片尘不染,亦无杂物,唯正中间置了张供桌,上面果菜齐全,果香诱人,但不知情者往桌上一看,定要吓掉魂魄,那一排排一列列的,均是乌木做的牌位,共有二十多个!

      太后取出丝绢,为最前面的两座牌位细细擦拭着,口中念念有词,细听去,才知原是《金刚经》。念完后,转身拿了佛香,自己点燃,拜了拜,道:“先帝无情,弃女夺权。哀家知你们冤屈。然事到如今,哀家更不愿因当年之事,致国基动摇……唯修此塔,聊表心意……孟是,哀家亦知尔家尚有儿女存世,若你在天有灵,便保佑其永不知当年之事,且……永不被哀家找着吧!”而后静静站了许久,才将佛香插上,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东风过,厚厚的窗帘开启一丝缝隙,月光如水,照在屋内,落在其中一方牌位上,将其上字迹勾勒得清清楚楚。

      “方之航、杜雪吟夫妇之灵位”!

      与太后相反,几个年轻人下船后,便直奔市集,在满街流动的灯光中,笑闹着。没了长辈拘束,小燕子最为兴奋,拉着永琪的手,一会儿钻到绣坊里,一会儿跑到小吃摊前,一会儿吵着要买糖糕,一会儿又叫着要买花灯。永琪心下也是高兴的,跟着她四处转悠,也不嫌累,只在她玩得过火时,才好心地提醒她,别与其他人走散了。尔康等人慢慢跟在后面,有时摇头,有时大笑,都称小燕子是放出牢笼的小鹿,停不住脚步来。

      晴儿还未把太后的话告诉箫剑,一来不好意思,再者,她也不知如何开口。只低着头,与箫剑并行,偶尔偷偷转过眸子看他一眼,见他也把目光投来,便红着脸,移开了目光,正巧见到小燕子已到了一座庙前,向这边招着手,忙拉着紫薇,快步走了过去。顺着小燕子的手指往上看去,庙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月老祠”,正念着,脚下一个踉跄,退到了箫剑的怀里。红了脸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只淘气的燕子却说道:“奶奶都准了的事,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晴儿听了便要去捂住小燕子那张没遮拦的嘴,箫剑则是一愣,继而说道:“小燕子,你是说……我和晴儿的事?”小燕子奇怪地看向晴儿:“怎么,你还没跟他说啊?”紫薇笑着拉开她,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小燕子闷头笑了笑:“我就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哪像你们那么多事儿!”走到箫剑面前,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奶奶说,你那箫声太难听,为了大家不再受折磨,便准了你们的事儿。哥,你就快点把我嫂子娶进来吧!”说完已笑得不成样儿,箫剑欲言又止,继而笑道:“站在庙前说这种话,你也不怕被神怪罪?”小燕子瞟了一眼匾额:“这月老,不是专管人间姻缘的吗?怎会怪罪?”被这一打岔,倒也忘了方才的话,拉着紫薇和晴儿,往庙里走去。

      箫剑与尔康说笑着跟上,永琪也抬了步,却在跨过门槛时,瞥了箫剑一眼,目中,带着一丝不解与一分不安。

      永琪想得周到,方才就拉着小燕子,一同到旁边小摊上购得清香一把,供果几只。此时将供果献上,几人站好,诚心拜着月老,祈祝生生世世,得伴身边之人。唯有箫晴二人,面色通红,颇为尴尬,旁人见了只道是二人今日得了太后允诺,变身成未婚夫妇,有些不好意思。小燕子收好香,一起插入香炉,转动灵眸,见门边坐着个老太太,手中拈着细丝,拉了永琪过去,问道:“老婆婆,这个是月老的红绳儿?”那老太太笑道:“是在月老前放过的。”小燕子拿过一根红丝,比了比,皱眉:“光秃秃的一根绳子,挂着很别扭啊。”老太太指指身前木架,挑起一个玲珑香囊:“这是在月老面前摆过四十九天的,把红丝穿上,戴在身上,月老会保佑呢!”小燕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向那供桌,只见角落上的确铺着一层薄纸,红绳等物就放在上面。她笑笑,正在问价,尔康已经挤过来:“这个你也信啊?不过是些香囊、坠子,看着也并不细致,哪儿都买的上的。”老太太也不生气,只是说:“神佛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位夫人若想求个心安甜蜜,买来与郎君一道系着,也可图个吉利。”尔康再要问,永琪拦住,任小燕子随意挑选,等她直起身,看了眼她手上之物,掏出一块银锭,老太太瞅了一眼,忙推开:“这个可找不开,公子给十文钱就可。”永琪道:“这儿也找不开,您收着慢慢用吧。”见老太太为难,又道:“我们人多,还有些要带回去呢。”老太太摇头:“不是这话。若是往日里,这钱我也敢收。”永琪奇道:“往日如何?今时如何呢?”老太太摆手:“说不得说不得,公子莫要问了。公子、夫人北方口音,来这儿不易。所谓相逢即是有缘,若公子喜欢,这玩意儿白拿去也不值什么的。”永琪皱眉,却再问不出什么来,尔康便道:“不如我拿去折零吧。”永琪点头:“也好,我记得有个分店就在这附近,你打听一下。正好,我们也可四处走走。”他说得隐蔽,尔康却知永琪是要他去旗下的“华鑫钱庄”兑银,答了一句,与永琪约好在之前路过了的茶楼见面,自己先离开了。

      永琪将香囊红绳交还老婆婆,请她代为暂管,与小燕子等人回到茶楼中,茶博士上来侍候,永琪本要了两壶苏州碧螺春,哪知箫剑却拦道:“我别的不讲究,但这茶,我却只要雨前。”永琪皱皱眉,心道行船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挑过,今日好容易才得以离了长辈,落个清闲自在,又有太后允了他与晴儿婚事,却怎的更别扭起来?紫薇自然知道缘由,忙笑打圆场:“这碧螺春,家中的也不比此地差了,不如换换口味也好。”晴儿虽不了解,但也知永琪平日与箫剑总不和睦,每次见面必以不快收场,今日难得至此仍能平和相处,不愿二人再不高兴,亦道:“是啊,何况,今日沏茶的非紫薇……”说了半句,一路上只顾拉着尔泰问东问西的塞娅,此时与小燕子聊得正起劲,一听这话,齐齐转头,促狭地瞅着晴儿。塞娅更是不管茶博士还在场,笑话起晴儿的“护夫有道”起来。晴儿脸上一红,任她是个好脾气的,此时也搁不住塞娅当众说她“许了人家”、“一心只向着箫剑”这类话,啐她一句“这么多年,也不学些别的雅句,专跟着小燕子,学些乱七八糟的话儿”,然后再不肯随意开口说话。好在永琪只微笑一下,顺了箫剑“习惯”,换点了一壶龙井,话题另一焦点人物,则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用心听起楼下的说书来,晴儿趁旁人说笑倒茶机会,瞥了一眼箫剑,见他目光游离,似有犹豫难解之事,想起今日琐事,有些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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