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杯酒》耳墨夕林夏

7、第七杯酒 美少女战士

　　敬酒环节。
　　眼看就要敬到林江碧这桌，纪天远旁若无人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想不想和我一起，把这场婚礼变得更有趣一些？”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最是亲昵不过。
　　果真林江碧很快就注意到一对新人走向他们时的脚步明显一滞。
　　还是新娘先行一步，把礼服裙摆一撩，上前挽住了林江碧的胳膊，倒像是极亲近的朋友：“哎呀，江碧，真的不好意思，你看我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就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陈克无奈地拉住身边已经喝得摇摇晃晃的新婚妻子，低声道：“若筠，差不多行了。”
　　“怎么能差不多，还差很多！”新娘却甩开她的手，继续逼近林江碧：“这第二杯，要祝林小姐早日和我一样～”
　　林江碧躲开范若筠递过来的近得快要贴上她的脸的酒杯，淡淡地说道：“要成为和范小姐一样幸福的新娘，我还差得远呢。范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这杯酒我就不喝了。今天我……”
　　她本想说“今天我已经喝了太多酒”，却被纪天远抢断：“……今天她……不太方便喝酒。”
　　一句话说得暧昧至极，新娘新郎脸上俱是一震。
　　纪天远只自然地搂着林江碧，含笑不语。
　　新郎强笑两声，拍了拍纪天远的肩膀说：“天远，行啊你，什么时候进展这么迅速，不像你的风格啊～”
　　纪天远挑眉，笑着反问：“陈克，你这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哦，就许你春风得意马蹄急，我就不能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陈克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但心里再百味杂陈，面上也只能装得毫无芥蒂地对他们说：“江碧，天远，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能在我大喜的日子里看到你们在一起，真是喜上加喜，我非常开心……若筠也一样，是吧，若筠？”
　　失神的新娘这才回魂：“是啊，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老公，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她终于看向纪天远，眼睛里有水波流动：“师兄，我的今天都是你一手造就的，你为我开心吗？”
　　林江碧感到纪天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突然心念一动。
　　她像刚才他抢断她的话一样，不等纪天远开口就抢先对新娘说道：“范小姐，我为你开心。我开心，天远他就开心。”
　　她看到新娘眼睛里的水波一瞬间静止，纪天远的手也不再颤抖。
　　气氛诡异，新人也无心再停留，草草敷衍了两句后就走向其他宾客的餐桌。
　　挨到婚礼结束，林江碧叫了代驾，车子正要启动，有人一路小跑地拦住了她的车。
　　她摇下车窗，看到纪天远气喘吁吁地对她说：“林小姐，今天……谢谢。我一度以为你要投降了，没想到你的战斗力这么强。”
　　林江碧自嘲道：“是啊，谁让我是黄金'剩'斗士呢。”
　　纪天远却冲她眨眨眼睛：“不对，你是美少女战士。”

　　林江碧回到家，从包里掏出手机的时候，夹带着抖落了纪天远的名片。
　　她捡起来一看：“Z院 整形科 主任医师”。
　　心突突跳了一下。
　　之前热情的肖总太太好像也要给她介绍一个Z院的整形医生？
　　没想到她已经遇见了他，还合作演了一出好戏。
　　几乎，天衣无缝。
　　不过林江碧才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
　　Facebook的研究数据显示，人和人之间平均间隔实际上只有3.57，即最多通过不到4个人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世界这么小，所谓缘分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下的一剂春药。
　　林江碧躺在床上想了想晚上的种种，竟越想越懊悔。面对陈克新婚妻子的胡闹，她本可以摆高姿态一笑置之，却在纪天远的怂恿之下，沦为和这位年轻气盛的“情敌”一般见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她决定从明天起改过自新，把这样的“战斗力”用在正事上。或许爱情和工作都需要战斗，但不同的是，只有后者才很少辜负努力的人。

　　第二天，下属们发现林总监复核底稿的标准更为严格，设定的deadline更为紧迫。一时间哀嚎遍野，人人自危。
　　Danny一边猛灌着咖啡一边和邻桌的Maggie嘀咕道：“哎，我今天要做完这个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另辟蹊径，比如说，现在去坐个琳达姐的大腿什么的……”
　　Maggie手上的工作不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地打断了他：“也来不及了。”
　　Danny来了兴致，凑过去低声问道：“何出此言？你莫不是掌握了什么情报？”
　　Maggie嫌弃地把Danny的脸推到一边，朝林江碧的办公室努了努嘴，说：“刚才看到秘书送进去一大束花。准确地说，是一大束红玫瑰。”

　　林江碧收到花的时候没有很意外，昨天纪天远和她告别时那意犹未尽的表情，让她预感到他一定会再来找她。
　　不过她的初老症状上早就有了一条：开始关心礼物的实用价值，被玫瑰花茶吸引胜过玫瑰花。
　　而且这个纪医生，明摆着的经历复杂心机深沉，即便对她流露出一点好感，想来也是戏真情假，作不得数。
　　随花附带了一张小卡片：“Dear Lin，周末能否有幸请你喝一杯真正的好酒？这回你不用做战士，做美少女就行。”
　　林江碧内心深处觉得这个邀约写得不错，可惜她最近两次喝酒的体验实在不太愉快，事不过三是她的底线。
　　她思考了一下，发了条微信给纪天远：“Dear Ji，抱歉不能赴约。周末我加班，不加戏。”

　　但周末林江碧还是接到了纪天远的电话，问她的车子是否已去修理，有没有大碍。
　　她应付着说已经OK。
　　纪天远在电话那头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在你办公室楼下看到你的车了，车漆和保险杠仍然有问题，是不是4S店没给你修好？最近奔驰女车主维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别坐到车上哭啊，我帮你维权去。”
　　逼得林江碧不得不跟他坦白，其实她这周根本忙到没空去修车。
　　纪天远顺水推舟，说他可以帮她开去4S店修理，修的时候林江碧可以用他的车。
　　林江碧不加思索地拒绝了他：“你那辆骚气的牧马人我可开不出门～”
　　纪天远连忙澄清：“那辆牧马人不是我的，是我前段时间遇到的一个疯子的……咳，按下不表。总之我现在开回了自己的车。”
　　听见了吧？疯子……八成又有一个堪比那天疯狂的婚礼的故事。
　　林江碧忍不住语带讥诮地戳穿他：“我说怎么运气这么好撞上了一个大好人，不仅不追究我的责任，反而关心我的车况。原来不是自己的车。是我想多了。”
　　然而纪天远不恼也不怯，大大方方地回应她：“你是想多了。我这样做，并非因为车不是我的，也并非因为我是大好人，仅仅是因为你漂亮。林小姐，这是你应该要有的，作为一个美女的自觉。”
　　林江碧的内心毫无波澜，感叹自己的初老症状上又加上了一条：遇到叫自己“美女”的人，第一反应是他要向自己推销产品，而且还是老套的那种，毕竟现在流行的叫法是——“仙女”。
　　“纪医生，随便夸人漂亮好像有悖你的职业道德，也不利于你的业务发展。这是你应该要有的，作为一个整形医生的自觉。”
　　林江碧说完就挂了电话。

　　纪天远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不自觉地扯动嘴角。
　　虽然在工作上阅女无数，但他自认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聪明有趣的漂亮女人了。
　　她就像这座他喜欢的城市一样。模样符合传统审美但精神前卫，南方婉转中隐隐有北方风骨，侠气中又自带精明……
　　更重要的是，林江碧是为数不多的跟得上他的节奏会和他斗嘴的女人。

　　纪天远遗传了名医父母的好智商，从小就是学霸（身心健康的那种），不出意外地考上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本硕博连读毕业后顺利进入H市最好的医院——Z院。原本他致力于成为一名脑外科医生，但在美国进修时偶然读到了一本关于整形美容的专业书籍，从此打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纪天远的父母开明，虽然整形业在国内仍处于鱼龙混杂的兴起阶段，整形医生在许多人眼里是边缘化群体算不上“真正的医生”，但还是大力支持儿子转向他更感兴趣的职业方向。
　　他的生日是9月23日，正介于处女座和天秤座之间。处女座以完美主义、做事要求严苛著称，而天秤座则是感性而优雅、把守护和追寻美当作一生梦想，这两个元素融合，仿佛是为一个整形医生天造地设。天赋和努力让他很快就在整形科崭露头角，三十岁出头就成为了全市甚至全国有名的整形领域的专家。
　　纪天远从小到大遇到的，都是笑脸和赞同。工作后慕名前来的众多患者，虽然一开始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诉求，但听他从专业角度分析过后，都变得异常配合，无比信赖地把自己的身体发肤交给他的手术刀。
　　包括他曾经约会过的姑娘，都是一个比一个的听话乖巧，倒不全是她们的性格使然，实在是他这个约会对象在一般人看来的确无可指摘，家教良好，风度翩翩，幽默多金，夫复何求。
　　但他极少能在约会之后和对方正式确认关系，因为他觉得她们都太言听计从，太千依百顺，太……没劲了。
　　纪天远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喜欢挑战，当时他被整形领域吸引，就是因为不同于普通外科手术的程序化和按部就班，整形外科操作充满了变数，充满了探索和尝试。
　　所以当碰到一个棋逢对手的林江碧，他简直觉得太有意思了。
　　他不怕打持久战，但今天就能约到林江碧，不得不说他就是命好。

　　纪天远被挂了电话之后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正准备离开时却迎面碰上了自己大学时候的导师王教授。
　　他是王教授的得意门生，王教授也是他心目中的女性标杆。
　　高知，渊博，气质优雅但平易近人，丈夫事业有成但她从未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对待工作和生活都满腔热忱，有点儿像自己的母亲。
　　他亲热地和王教授打招呼。
　　王教授见到他也很高兴，细细询问了他的近况，最后免不了关切地提到：“有女朋友了吗？”
　　纪天远想到林江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还没，不过快有了。”
　　王教授信以为真，不无遗憾地说道：“哎，好吧。前些日子我还和我家老肖说，想把你介绍给他的一个女徒弟，我觉得特别合适。结果老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他这个徒弟啊，样貌、能力、脾性都没得挑，我之前也给她介绍过几个，都被她用工作忙搪塞了。当然啦，我不是担心她和老肖有什么啊……”
　　纪天远连忙笑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和王老师您比嘛。”
　　王教授继续感叹：“只是这个姑娘本科一毕业就跟着老肖干，眼瞅着都成老姑娘了还在给老肖卖命，我这心里多少觉得有点怜惜。”
　　纪天远忽然隐隐地有种预感，问了一句：“王老师，从前只听说您丈夫是商界精英，但不知道是在哪家公司？”
　　“B记事务所。呐，就在这栋楼楼上。”王教授指了指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他昨天说有份会议记录落在办公室了，我今天正好在这附近办事，就顺便来一趟给他带回去。”
　　纪天远大喜过望，就差一拍大腿说“天助我也”。
　　他按捺住内心喜悦，道貌岸然地说了几句B记鼎鼎大名，他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外行人都略知一二云云，顺利求得王教授带他上去参观。
　　然后顺利地看到了正在办公室加班的林江碧。

　　林江碧无可奈何地把和她热情打招呼的肖总太太和纪天远迎进办公室。
　　纪天远细细观察一番，发现空气里弥漫着她的香水味，椅子底下有一双绣花鞋，猜想大概是她贪舒服时穿的。他瞬间就相信了林江碧是真的把工作当情人，这办公室有种温馨与安全感，坐下来竟不大想离开。
　　他看着林江碧小小的身躯单薄的骨架，想着这片属于她的天地，是她赤手空拳拼命争取得来的，不禁有些动容。
　　王教授注意到纪天远看林江碧的眼神，她是何等聪明之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她兴致勃勃地给丈夫打电话，还有意放了免提：“老肖啊，我来办公室给你拿东西，结果你猜我碰到了谁——你的好徒弟和我的好学生！你说这么难得，我是不是要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肖总知道太太说的徒弟是林江碧，但对她说的学生有点不确定：“你哪个学生啊？”
　　“哎呀，瞧瞧你这记性，就是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那个年轻有为的整形医生小纪啊，当时说的还是……”王教授瞄了一眼林江碧，继续说道，“要介绍给小林的呢。你说巧不巧？”
　　肖总却不解风情地说：“你别瞎掺和了，小林好像已经在谈恋爱了……”
　　王教授一脸嫌弃：“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狭隘，我说要干嘛了吗？小纪也说自己快有女朋友了，我只是想让他们两个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
　　林江碧和纪天远双双面露窘色，异口同声地否认：
　　“肖总……”
　　“王教授……”
　　“您误会了，我没有在谈恋爱。”
　　“我刚跟您开玩笑呢，我女朋友还没影呢。”
　　王教授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一槌定音：“那今天晚上的饭就这么定了。小纪，你不能不给老师我面子，小林，你不能不给你师傅面子。”

　　实在是……盛情难却。
　　林江碧被肖总太太拉上纪天远的特斯拉的时候想。
　　到了餐厅后没多久，王教授接了个电话后匆忙起身说：“哎呀，真是造孽，老肖急着要看我拿的那份会议记录，让我现在就回家，要不今天这饭就你俩吃吧。”离开时她还特意叮嘱了林江碧一句：“对了，小林，老肖特别让我交代你，今天绝对不要再加班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就是把这顿饭好好吃完。”
　　林江碧无奈：司马昭之心。
　　纪天远暗笑：王军师真行。
　　王教授走后，纪天远对林江碧说：“既然老师走了，这家餐厅太拘束，不如我们换一家比这有趣的？”
　　林江碧有点累，懒得再多费口舌，淡淡地说：“也行。”

　　她随着纪天远走进一个看上去像酒吧的地方。
　　不争气地，林江碧感觉自己心脏上的某根血管开始隐隐作痛。
　　纪天远察觉到她脸上的抵触情绪，宽慰道：“别被表象骗了，这里只是家小龙虾创意餐馆。”
　　而后他看着她双手戴着手套剥小龙虾，满意地说：“我猜想你这样的业界精英一定信息不断，为了让你专心用餐，只能出此下策。看来还挺奏效，你已经十六分零七秒钟没有看手机了。”

　　吃完小龙虾，他见她的神色大有缓和，便叫侍应生上了一杯店里的招牌鸡尾酒“take a break”。
　　“喝吗？”他把酒推到她的面前，“刚才侍应生告诉我，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杯了。喝了你不会后悔。”
　　林江碧把玩着酒杯，微微一笑道：“要是我不喝呢？”
　　纪天远试图抢过她手中的酒杯，笑孜孜地说：“李渔说，与妇人调笑，不问她肯不肯，但要看她笑不笑。现在我既博美人一笑，又能品尝这难得的好酒，岂不两全其美？”
　　林江碧闻言，忙护住酒杯喝了起来，抛下一句：“想得美。”
　　纪天远头次见她这般娇蛮模样，眼里的笑意更浓。
　　“这杯酒明明是Whiskey的基调，怎么喝来却有股植物的味道？”林江碧疑惑。
　　“因为这杯酒里加了木头。日本人造浴缸用的丝柏木，在这里被制成糖浆，以蛋白打出绵密的泡沫。你再仔细尝尝，这丝柏木还是用薰衣草花茶浸泡过的。”
　　林江碧又细细品了一口，果真泡沫细腻丰盈，余味甘甜，酒中茶味木香水乳交融，淡淡薰衣草香萦绕鼻尖……
　　“嗯，像是在木质浴缸中一边泡澡一边喝茶，take a break，名副其实。”她认真总结道。
　　“休息一下吧。说好了的，今天不做战士，做美少女。”纪天远的音色深邃而温柔，像边上的留声机缓缓流淌出的舒缓旋律。
　　她并不讨厌他。
　　甚至觉得他的出现于现阶段的她而言最是合适不过。
　　她心力交瘁的时候，他就像刚才那杯酒，让她感到放松、治愈、和谐、平静。
　　比起她在'毒药'喝的那些“妖艳贱货”……
　　纪天远的话轻轻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这么会品酒，看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力，平时都在哪喝？”
　　林江碧坦诚相告：“从前是一点都不会品，前段时间去酒吧喝了几次才略知一二。”
　　纪天远有些惊讶：“原来你也去酒吧，那怎么刚才见你似乎对酒吧很抗拒的样子。”
　　“后来觉得不适合自己，酒吧那地方太闹腾，算了吧。”林江碧避重就轻地说。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纪天远附和道：“也是。特别是现在有些小年轻在酒吧闹起来没轻没重的。”
　　性格里严谨的一面让他觉得一定要举个例子才有说服力：“前几天我收了一名顾姓患者，小伙子在酒吧不知道和女朋友起了什么口角，被捅了一刀不说，脸还被女朋友烧了。烧伤科请我去做修复来着……”
　　林江碧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纪天远奇怪地看着花容失色的林江碧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说的这个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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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剧透一下，纪医生是我幻想中的下一本小说的主角（啊flag不能立！），因为我很喜欢这个人物，再不济也会给他一个番外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