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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夏天总是那么短暂。

      水汽在额角凝结,聚成一颗透明圆润的汗珠,从鬓角,鼻尖,到下颚,还没来得及滚落,就被热烈的太阳烤干,再蒸发成水汽。

      曾绪秋想,果然是这样,给了你什么又拿走了什么,再公平不过了。

      剧组的演员多多少少都在抱怨天气太热,古装本就难拍,碰上这么个刺激的季节,冰块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剧组生活就变得更加难捱。

      安冉给大家定了饭后水果和成箱的冰棍,总算救了全剧组一命。

      导演满头大汗的,蹲在监视器面前一边嗦冰棍一边看刚拍的片段,朝曾绪秋招了招手算是道谢。

      这是八年前的夏天,曾绪秋远比八年后来得更浪。

      人家觉得夏天热,盼望着暑气早点过去,秋天好尽快到来,可她不一样,她觉得夏天太短。

      短到除了热就什么也不剩了。

      安冉嫌她矫情,感叹人怎么越活越回去,都毕业工作了还要耍这么点文艺青年的心思。

      曾绪秋自然不乐意,脖子一横,张口就道,“你老了,不懂我。”

      安冉那时候的功力不深,对付曾绪秋也没那么老成,她除了翻一个朝天的白眼,其他什么反应都不想给。

      安冉是被曾绪秋磨出来的,这话一点都不错。

      暑气来得猛,傍晚的凉风就显得格外舒服和珍贵,拍摄点在本市的影视城,曾绪秋不跟剧组住一起,跟全组道了别后就回家了。

      她大学也拍过几部戏,都是四五番的角色,不过她表现力好,面容又有记忆点,很容易就给观众留下印象。

      曾绪秋接本子要求很高,八年前的影视市场注的水还不那么多,大多演员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她从小从曾父那耳濡目染,基本功很扎实,自然也能得别人赏识。

      到家的时候是张姨给开的门,张姨看安冉还没走,就想把人留下吃饭。

      “晚饭就快好了,小安留下来吧。”

      安冉摇下车窗,笑道,“不了张姨,我怕跟她吃饭噎着,她这几天脾气怪,张姨你别惯她,她要是给你不痛快了直接骂,我给您撑腰。”

      张姨早就熟悉了曾绪秋跟安冉这种冤家碰头的相处方式,也知道安冉嘴硬心软,于是声音放得更柔和了点,附和道,“哎,知道了,路上小心啊”

      “好嘞。”

      安冉回了个微笑,将车窗关上。

      张姨跟着安冉的车,看着她开离别墅后才又进了客厅。

      曾绪秋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给今天自己的戏份做一个小结,听见关门声,她抬头看向张姨。

      “走了?”

      张姨一边换鞋一边回答,“走了,开上公路了。”

      曾绪秋闻言轻微皱了下眉,“张姨,没事,她开车稳得很,天虽然晚了,但是外面还是热,你以后别送她,一冷一热的容易感冒。”

      张姨笑容更盛,走过来拍了拍曾绪秋的脑袋。

      “好,你自己才要注意身体,看看,这才拍戏多久,都瘦成什么样了,今晚多吃点好不好,我熬了山药排骨汤,多喝一碗?”

      曾绪秋从小就是张姨带的,如今曾绪秋大了,张姨也老了,她的话音太温暖,让曾绪秋漂浮的心绪归了家。

      曾绪秋回身抱了抱张姨,撒一个三岁才撒的娇。

      她本来没注意,这一伏身却瞥见了楼梯转口的行李箱。

      她们家轻易不会有人来,还是那么大阵仗,曾绪秋脑海里回想起前几天曾母的那通电话,心里有了答案。

      她问张姨,“林家那个来了?”

      好像“林家那个”这种表述方式不太礼貌,曾绪秋再不要脸心里那点道德标准也还是在的,她声音压得很低,只悄悄地问。

      张姨往后错了几步,指向靠着楼梯口的那间房。

      “来了,我给她安排在那间,进进出出不会打扰到你。”

      曾绪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张姨进厨房继续准备晚饭。她习惯八点吃饭,手头的小结也结束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消磨这二十多分钟,忽然想起后院的那片绣球,决定去院子溜一圈提前消个食。

      夏天的月色总是很好,越是热就越是清朗,好像要用月光弥补白天所有的亏空。

      老天原来也那么会做人,知道白天激着你了,晚上就用最是柔和的月光安慰你,轻声对你说,“别不开心啦,看看月亮,看看星星,多美的夜晚。”

      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叫你气都气不起来。

      曾绪秋白天里并没有那么大怨气,晚上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平和安定的心思,日光多刺眼与她无关,那月光有多柔和也与她无关。

      就像那个人,也与她无关。

      曾母那通电话不像商量,倒似硬给她塞了个人过来。她不知道林家是什么时候有的危机,也不知道林家是什么时候要把女儿托付给曾家。

      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她通通不知道。

      昨天的她还是独自生活,转眼间,檐下就多了一个人。

      缘分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硬凑着,上赶着,把人推到了她的面前。

      曾绪秋对她其实没什么意见,她能看淡自然,自然也能看淡这莫名其妙的缘分,她只希望这位林家小姐能安静点,平和些,不要给她找不痛快。

      这就足够了。

      后院的绣球绕着台阶种了一圈,再就是茶树前面和水池旁边有几团。

      花开的很好,白色的花瓣开始微微转蓝,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更显温润莹透。微风从远处起,往远处去,一缕一缕裹挟着她,吹得她心里什么忧思都散了。

      往更深处去,是茶花和桂花林,七八颗桂花树挤在一处,横七竖八,中间还夹杂了几颗不高不矮的茶树。

      有的桂花等不及,摇摇坠坠冒出了几粒米白的花骨朵,四季桂应了那个名,一年开四季,一辈子都用在了开花与落花上,往复循环,无止无尽。

      枝丫交错之间,隐着一个人影,大约穿的是米白的睡裙,树影与人影碾压重叠,看不真切。

      那人是谁曾绪秋用脚都能想出来。

      她有心想看看那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大晚上不在房里呆着,到树林里来撞鬼。

      曾绪秋很自然地忽略了自己大晚上也出来闲逛的这个事实。

      她动静很小,现在地上也没有落叶,并不会戏剧地卡擦一声惊动画中人。

      是的,虽然看不清脸,曾绪秋的审美能力还是在线的,树影斑驳,穿着睡裙的少女,顺滑反光的长发,纤瘦的肩骨。

      怎样组合都不会太差。

      曾绪秋垫着脚从两颗快挤到一起的茶树间穿过,她撑着树干,歪头打探那个画中人。

      景致确实美,曾绪秋也确实像贼。

      大概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太响,又或者曾绪秋的脚步不够轻盈,画中人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在她偷看的那一瞬回了头。

      微风又起,刚洗的头发还湿着,风太轻,吹不起加了水的头发,肩膀上晕开了一大摊水渍,像茶树上未开的茶花,等不及要展示自己的美丽,举足无措间,只好飞到了她的肩上。

      曾绪秋脑子一空,心想,今晚的月色真美。

      原来画中人是这幅景致啊。

      林方晴的头发并没有细擦,刘海几搓几搓随意散着,肩上的衣服是湿的,水珠坠落,裙边也有了星星点点的水痕。

      她正吃惊着,转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表情管理,全身的狼狈就被曾绪秋看了去。

      最狼狈的样子,却勾起了曾绪秋最原始的心绪。

      林方晴背光而立,月光从她背后落下来,她的手绞在腹前,勾连着的尾指,是说不出的缠绵悱恻。那双眼睛很圆,像是吹了气的葡萄皮,闪着比月亮还要精彩的光。

      脖子,腰身,透过月光,一览无余。

      大自然还是偏心的,对这样美好的人总是更加温柔,不然她转头时脖子的曲线为什么那么美,顺滑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曾绪秋的平和被微风吹走了,风明明那么轻,连林方晴的头发都吹不起来,却可以吹着她的心,叫它飘离心房,飞向未知的远方。

      林方晴借光瞧清了来人,她看着曾绪秋歪着的脑袋,看着月光照亮她的面庞,照清她的眼角和嘴唇。

      月色莹白,她的眼角和唇却是殷红的。

      林方晴慢慢地,像微风一样地,将嘴角往上提了提,面部的肌肉一动,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一抽。

      林方晴以前规矩惯了,现在这样见人,她有些羞,脸上略微发热。

      于是,勾连的尾指松开了,双手被背到身后,她想调整一下这奇怪的氛围,也学曾绪秋歪着脖子,笑道,“是曾姐姐吗,你好,我是林方晴。”

      那松开的尾指将曾绪秋飘离的心唤回体内,心脏原来是那样的重,回神的时候竟是一片的地动山摇。

      “我...我知道。”

      曾绪秋其实更狼狈,她总以冷静不要脸自持,这两者的结合让她很少在人前露过怯,也很少有人的嘴上功夫能敌的过她。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的,不安,急切,扑通扑通的心脏,这些从来没有过。

      林方晴一笑,月光就没有光亮了。

      曾绪秋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有些迫不及待,第一次想那么快拉进与一个人的距离。

      “要不,你叫我阿姐吧。”

      林方晴不止是美,她的气质太柔和,全身好像都有光,却不刺眼,温温热热的,吸引着曾绪秋靠近。

      她的右脚尖垫着,刚刚正在练形体。脚步稳重有力,身体平稳起伏,绕行的时候,上身向右侧去,头发、裙角也都跟着坠下,好像身在云端,脚步一点一抬,脚型忽弯忽直。

      是蝴蝶,是展翅而飞的蝴蝶,在发力之前先要将翅膀收拢,然后奋力一展,线条却只显柔润。

      脚步这只蝴蝶随着她的小嗓,声音由上转去,由阴变阳,再由婉转入安定,蝴蝶也从低处往高处腾飞,再由高处向低处款款落下。

      这一切投进曾绪秋的眼中耳中,就是无限的、无法言说的缠绕思绪。

      原来昆曲是这样的。

      原来林方晴是这样的。

      好吗?

      曾绪秋问自己,好吗?满意吗?

      八年前的曾绪秋虽然比现在浪,但也比现在知羞,现在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猛然下手,可那时的曾绪秋不会。

      那时还是太年轻。

      她只会捧着一颗怦怦然的心,去给安冉打电话,对着听筒说,“我见到林方晴了,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电话那头的安冉被她突如其来的文艺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个什么接头暗号。

      她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了一句下文,于是小心翼翼开口。

      “适合闰土刺猹?”

  • 作者有话要说:  猹,好惨一物种!
    补一句,更新当晚跟朋友聊天,她说她那边也起风了
    按照她当时的描述,此风应该上能把头发吹成垂杨柳,下能把裙子吹成阔腿裤
    很巧,朋友挂在外面的外套被吹下楼了
    更巧的是,我这位姐妹,住八楼,没电梯,当时宿舍还锁门了
    她觉得是我写的微风作怪,吹成了这股子妖风,专门来迫害她,哭天喊地要我给她说法
    我,是个沙雕,我,木得感情,还木得钱
    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是点开语音,回了一句“活该”
    她吵我吵得更凶了!
    我做错了什么???
    我,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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