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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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夏天就要过去了。
花开到极致，风一吹就晃悠悠落下，蝉铆足了劲儿在鸣叫，枝头浓重的绿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切都很漫长，天正高，云还远。
是该一跃成为大人的年纪。
封飞羽一个人来到了泉铜州，怀着两个目的，扬名立万、做大人的事。
夜色如打翻的墨水，笙歌归于院落，烛火从窗格中透出来。
封飞羽在酒楼上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不再年轻，穿一袭旧布长衫，外面罩了层鸦青绡。戴木质发冠，侧边头发挽起，其余发丝垂在身后。依稀看得出年少时风流俊俏的影子，眉梢眼角尽是英气。修长手指捻着酒杯，似乎与角落里的黑暗融为一体，寂寞无声。
皮相好看之人，封飞羽见过太多，不同于自家兄长风朗月清谪仙下凡般的出尘气度，这人身上的颓靡气质，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向自己所没有见过的东西靠拢，这人像是从黑夜的裂隙间走来，那是所有气力用尽之后的颓，大梦初醒如痴似颠的靡。
“一个人饮酒，不会太过寂寞吗？”封飞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哦？”那人抬眼看他，为他斟了一杯酒，“我穷困潦倒，少有朋友。”
两人对饮，酒一杯接着一杯满上。
酒坛倒在脚下，月色在飞羽心中。
“夜深了，客官。”店小二委婉提醒。
那人喝得醉眼朦胧，步履蹒跚，一手搭在门框上，封飞羽上前扶住他：“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男人眯缝起狭长的眼睛，反攥了他的手腕：“你总这样热心？”
“恐怕不是这样，”封飞羽说，“如果是别人，就不是。”
“像我这样落魄的人，真是荣幸之至。”
“小心。”封飞羽见他步履蹒跚，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另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下次，如果你要送一个人到他家，”那人在封飞羽耳边喷着酒气，“先得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封飞羽问他。
“殷雪渊，”男人说，“是漫天大雪的雪，是凝望深渊的渊。”
“那殷是？”封飞羽架着他。
男人笑了，忽然将胳膊从封飞羽肩上收回来，拉起封飞羽一只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殷”字，他的手指很长，骨骼分明，划到手掌上痒痒的，明明醉得厉害，写字时又极其认真，写完了，他朝封飞羽说：“记好了，我的名字。”
因他步履不稳，一头靠在封飞羽的怀里，虽然他比封飞羽还要高半个头。
按照殷雪渊指引的方向，封飞羽扶着他走，他数次借着月光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不明白颓靡和清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这么一个迷雾一般却又无害的人。
头上一轮明月引路，荫浓处蝉鸣四起。
“到了。”殷雪渊忽然一指前面的院落说道，“就是那里。”
封飞羽抬眼看，一独门小户，两扇木门，门前无人打理，冒了些杂草出来。住房和殷雪渊给他的感觉一样，古拙。
殷雪渊径直推门，竟是没锁。进了屋子，放眼望去，家徒四壁，殷雪渊捧了油灯出来，坐在桌边按脑袋。
看他没有款待自己的意思，封飞羽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多情起来，似乎连脚下踩着的土地都是发烫的，便站起身来：“那我先告辞了。”
刚迈出去，忽觉身形一滞，封飞羽回头，见殷雪渊如泥般瘫倒在桌上，却还伸手来拽住他的衣角。
“封小公子，”殷雪渊说，“舍下虽贫，暂且歇下吧。”
一灯如豆，主人盛情，封飞羽不推辞，寂月皎皎，路上无人，他也不想走一趟孤独路。
果真寒舍，梆硬床板，一床被褥，殷雪渊带着一身酒气倒头就睡，着实委屈了封飞羽，他要小心蜷缩着身体，才不至于从床上掉下去。
之前明明困得厉害，此刻封飞羽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了，月色透过窗子，洒在殷雪渊的脸上，他像一个孩童，仰面朝上，睡得很熟，越发衬得他面若冠玉。
隐约起了念头，想靠近，想触碰。
封飞羽手肘半撑起身体，朝那人看去，手不知不觉跟随目光描摹对方好看的眉骨，对方锋利的薄唇，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线条，这么勾魂夺魄的美丽？
他睡了，他不会知道。
鬼迷心窍，神灵指引，封飞羽脑袋伸过去，在殷雪渊的脖颈里蹭了蹭，对方平稳的呼吸给了他勇气。
在面颊上亲一口，再亲一口，像小鸟啄食。
最后一口，封飞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唇还未覆上，后脑勺被人一把按住，叫他鼻子撞到对方面颊，耳畔传来殷雪渊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声音虽轻，却像惊雷在封飞羽脑海里滚过炸开，他身体抽搐一下，冒了一身热汗，想要抽身，手腕早已经被人攥住。
羞愧是头一个冒上来的念头，做这样的事被人发现了，辱没了斯文。
“就只有这点本事？”对方轻笑，声音里带了些挑衅，封飞羽这样的年轻男孩最是受不得挑衅。
仗着自己清醒些，封飞羽翻身压制，抽走了对方束发的簪子和发冠，簪子落在床上，发冠滚落到桌角才停住，一头长发直垂到地上。
起初殷雪渊还笑说痒，咯咯求饶，后来，两个人便都投入了。酒意正浓，如梦似幻，一方斗室，化作沸腾热锅，叫人泪涟涟汗涔涔。
封飞羽只觉自己化作鹰隼，拍着翅膀，以利爪，以刺刀，将仆倒的猎物牢牢困住，覆盖上去，风啸虫鸣，掩不住裂帛之声。
一夜无话，沉沉睡去，醒来时见日上三竿。
封飞羽被阳光暴晒，坐起身来，见腰间掩了条月白薄被，两条长腿径自伸出被外，床上只他一人，衣衫散落一地。
指尖静静躺了一根头发，封飞羽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把手指穿进他黑缎一样的长发。人去了哪里？走了？
封飞羽忙不迭穿好衣服，一出门却与殷雪渊正打个照面。
“你醒了？”
封飞羽道：“醒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路？”这话是背对着他说的。
“不急在一时，”封飞羽见对方面色如常，丝毫不提昨晚之事，便从背后贴上去，环了那清瘦腰身，“下次你要别人送你回家，可要先问问他的名字，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姓封，名飞羽。”
说到此处，封飞羽隐约记起昨晚那人好像呼自己为“封小公子”？许是记错了，自己从未表明过身份。
“你的名字，我记下了，”殷雪渊说，“那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钱？”封飞羽感到疑惑，松开他。酒醒了的殷雪渊，实在没那么可爱。
殷雪渊从袖子里掏出一袖珍算盘，乌黑算珠被他修长手指打得清脆作响，末了，他把算盘一收：“共十八两七钱，抹掉零头，共十九两。”
封飞羽瞠目结舌：“不是，我怎么就欠你钱了？”
“昨夜你留宿在此。”殷雪渊说。
“我是跟你……但，”封飞羽嗫嚅着，“两情相悦的事，你又不是相公。”
“我不是相公，但你两厢情愿的说法，我实在不能认同。”
封飞羽回想一下，但昨夜梦境碎片，实在难以一时拼好，他记忆中男人迎合他，但对方又说不是，他羞赧不已，无法问出口，但像殷雪渊这样一位有风度的儒者长辈，又怎会红口白牙污蔑自己？想来昨夜他确实做了小人之事，封飞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
他这次出门是逃出来的，身上既无银钱，又无法器，一时间叫他从哪里找十九两出来？回家去取是断不行的，十九两不是小数目，是能买两进两出的宅院，他又不擅长撒谎，若他家人问起银钱去向，他决计是说不出口的。
踌躇再三，封飞羽说：“我没钱。”
“想赖账？”殷雪渊扫他一眼，“想不到这么道貌岸然一个公子哥，竟然做出这等事。”
封飞羽家教良好，从不曾白拿过人一个铜子，更不曾欠过一个人情，为此感到十分羞愧，他只好和盘托出：“雪渊兄，再下不是宵小之徒，只不名一文，实在拿不出银两。”
“听你的意思，是有别的办法。”
封飞羽手一摊：“大不了我让你睡回去。”别看他这话大大咧咧就说出来，但一想到这承诺意味着承欢身下，他颇有些难为情。
谁料殷雪渊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
封飞羽耳朵根都红了：“凭什么不行？你说要我怎样，我都肯依你，难道你就这般看我不上！小爷长相做派哪里差了？”
“封小公子很好，”殷雪渊道，“是我无福消受。”
“这话什么意思？”
殷雪渊扶了一把腰：“我从前受了伤，腰不好。”
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难怪他昨夜那番样子。
殷雪渊继续道：“你我萍水相逢，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银钱可免。”
封飞羽一听大喜，却又听得殷雪渊的话还有后半段。
“但你要写下欠条，立字为据。”殷雪渊道。
没法子，洗笔研磨，封飞羽在椅子上坐定了，露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只是留下一处空白迟迟无法落笔。
“怎么，可是遇上了难题？”
封飞羽托腮道：“别的都写好了，只是这钱的名目，我始终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有何难？”殷雪渊冲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封飞羽凑过去，见殷雪渊薄唇轻启，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嫖/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