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看见我的心》蔡水根

3、Perspectives（三）

　　韩松认定自己是应夏凡的邀请才来到《风口》剧组。
　　要不是因为夏凡，他才不会来这种一看就要扑街的团队。
　　你问为什么？他韩松还没见过这种把给演员补妆称作给脸上“糊点东西”的导演——如果那个细细白白的小个子还能够称之为导演的话。
　　他一边有点恶意地想，一边给夏凡上妆。
　　夏凡脸上的皮肤比一般人薄，一激动就容易脸红。虽然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是上镜效果毕竟不好。一般艺人出现这种情况时，会被要求多涂一些深色号的粉底。
　　他虽然气愤，但是请不要怀疑他的专业程度！韩松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过硬的业务水平。在心里又鄙视了几句那个小导演之后，他立马把自己拉回现实。他发现原来走神的不止他一个。
　　夏凡呆呆地看着镜子，但是却不像在看自己。他的目光穿过镜子，不知道漫游到了什么地方。
　　他化妆的时候一般都是这个样子。但不知为何，韩松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都还刚刚进入各自的行业，也都还籍籍无名。他刚从美妆学校毕业给剧组老师打下手，也给不重要的小角色化妆。夏凡刚好被分配给他。没有经过包装的夏凡就和所有帅气的年轻小伙一样健谈。从聊天中他得知，这个二十出头的男生也是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他怪异于这个放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进入这个圈子。
　　这些年他目睹了夏凡的大红大紫，也目睹了他的渐渐消沉。他感觉到夏凡的转变，除了所有成名的人都经历过的，似乎还与别的什么缠绕着他的东西有关。不过他并没去问。他们虽然认识了很久，但是交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不过关于他今天莫名其妙的脸红，倒是可以一问。
　　“你在想什么？”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夏凡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把脸往旁边侧了一点，方便韩松上妆。
　　有一瞬间韩松觉得夏凡想装作没听到敷衍过去。不过当夏凡转过脸去的时候，他意外地从他的唇角读出了一点笑意。
　　“我昨天遇到了一个奇妙的男孩。”
　　“这算是什么描述？我看你也挺奇妙。”
　　夏凡轻轻地笑了。他知道韩松说话一贯是这样子的。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你记得我曾经拍过一个冰红茶广告吗？”
　　“我知道。那是你第一个代言。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个广告最后有一个空镜，是放了冰块的红茶的特写。冰块有一些融化的时候，就发出卡拉的声音。”
　　“我今天又在围观的人里面看见了那个男生。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那杯红茶，终于等到那颗冰块掉进来。”
　　韩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知道夏凡是这样的人，有时候过分感性。在这种时候，不熟悉他的会觉得他身上存在着被割裂开的两个人。
　　夏凡很少让人看到过分感性的自己。而另一个脸上总是春风和煦，笑容却没什么温度的夏凡倒是经常出现在公众的面前。经常有营销号拿这点嘲他，“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这样的人应该配上发光发热的小太阳，把他心里的积水都晒到蒸发，让一切都尽早往生从头再来。韩松心想。
　　可是如果是冰水里掉进了冰块，冰水还要等冰块一点点慢慢融化。
　　夏凡无从得知韩松的心理活动，而且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只是为了找一个树洞。
　　“他就好像是玻璃做的，一眼就能看穿。纯粹得让人只想遥望，生怕一靠近就亵渎了他。”他想到前天晚上那个男生对他说的那四个字，脸上又有点发烧。他一直闭着眼睛，就好像沉醉了一样。
　　是啊，能被轻易看透的玻璃，也是又冷又硬。
　　韩松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可是奇怪，喉咙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他努力了一下，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夏凡睁开眼看了看化妆镜中的自己。韩松重新上的粉底比原先还要暗一个色号。这张脸经过涂抹已经只能看到耳朵还在发红。
　　“走吧。”夏凡站起身。
　　韩松看他理了理衣褶，走出门，走进了一个未知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