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一剑》燕弧白

1、寒夜游雪中

　　如觉是一个人，一个杀人的人。
　　慈悲是如觉的剑，一柄杀人的剑。

　　应如觉提着剑步入客栈，寻了个清净的位置落座。
　　待客的老人迎上来，一面掺茶一面问候：“今夜雪大，小兄弟先喝杯热茶暖暖。若需要酒，老朽便去取。”
　　应如觉拱手笑着谢过，道了声“不用”，又要了一壶“青山绿水”。他眉梢的雪还未消，轻微挑起的笑意使那淡漠得有些沉寂的神情多了些飞扬的神采。
　　这是一位温和、有礼，且极其俊秀的少年。
　　仇乐山望着应如觉心下赞叹。
　　仇乐山开口道：“寒冬，寒夜。小兄弟为何不要酒反要了性寒的苦茶？”
　　应如觉侧首看向领座粗犷爽直的汉子，答道：“酒暖人，可也醉人。”
　　应如觉从不饮酒。因为杀人的人需要绝对的清醒。
　　仇乐山了然。“小兄弟可是有事？”
　　应如觉颔首，“不错，我的确有事。”
　　今夜，他要去杀一个人。
　　仇乐山又道：“但此处离出幽州城尚有十数里，纵有急事，还是明日启程为好。”
　　应如觉回道：“非是急事。”
　　又垂首笑道：“而是一件痛快的事”
　　仇乐山奇道：“哦？什么痛快的事？”
　　应如觉笑道：“寒夜游雪中，便是一件痛快的事。”
　　仇乐山不语了。于刀光剑影中往来的江湖客而言，最痛快的事莫过于饮酒。酒可以壮胆，也可以忘愁。饮酒能使人感受到生命存在的热，还有死亡之后的空。而寒夜游雪中呢？它或许是旅人的无奈，亦或许是诗人的雅兴，但为何会是痛快？
　　应如觉饮罢茶，向仇乐山道了别，又提着剑回到了漫天飞雪中。
　　苦茶洗意，冷雪静心。
　　应如觉提气纵身，在雪中穿行片刻，便见城墙了。
　　——“寒夜游雪中，静心出尘外”。这是禅门最上乘的轻身功法。十数里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仇乐山满腹疑问，思索了一阵，置酒而出，沿着官道狂奔了几里。四野无人，唯有晦暗的天幕。四方无声，雪花落于衣襟而声却不可闻。他感到生平未有的静，和脑中一种似要破出的明朗。
　　“寒夜游雪中，的确是一件极其痛快的事。”
　　他抬眼望去，只见天地间银装素裹，白羽如织，苍茫一片，方才少年的踪迹早已无处可寻了。
　　游雪无声。
　　踏雪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