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心进行时》1句

9、进进退退，都市里的浮世绘

　　冯晴晴问林泽宇：“你是做什么的？”
　　“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随便混着。”他答道。
　　“没工作你还到处给人买单，烧包啊！”
　　林泽宇低下头：“也没有吧。”
　　“拜托，左菁都跟我说了，你给她买大衣的事。”她倒醋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你，不会是富二代吧？”
　　“不是，真不是。”林泽宇想，要不是可以找人报销，我哪来的钱出去显摆。
　　冯晴晴又补了一句：“你可以说实话，我不歧视富二代，真的。”说完，向男人挑逗性地眨眨眼，还不等林泽宇反应，便转为豁达地大笑。
　　他起先是愣住了，随后只能附和着笑笑：“我也希望我是富二代，但我真的穷。”
　　“好吧。”她只能草草结束，心里却在说，谁信呢！晴晴看林泽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搜肠刮肚想找话题。
　　谁知他竟主动开口，只不过并非对冯晴晴，而是另一个端面的服务员小哥：“今天怎么没见晓慧啊，是出去了吗？”
　　“刚刚还在啊？可能买东西去了，有急事吗？我帮你打电话。”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冯晴晴只听一耳朵便有了兴趣，她用腿撞了撞他的膝盖：“怪不得把我往这儿带，有情况？”
　　“没有，熟人而已。”只是埋头吃面。
　　杨叔钻出后厨，幽幽地在林泽宇身后说道：“本来可以更熟的，我当时想给他介绍晓慧，他没答应。今天把女朋友带来了？真漂亮，看来还是觉得我们晓慧配不上你啊。”

　　杨晓慧是杨叔的侄女，大学一般，就业形势严峻。去上海漂了一年谈了个男朋友，临了打算双方凑钱买房，杨家一听天文数字，拿不出来也根本不想往外掏，便赶紧劝晓慧回家。二老亲自把她从上海拽回来，闹得镇上全知道了，只能往下面村子里嫁，原指望过年两天就把事儿办下来，男方能放心去外地打工，愿意跟着就捎上，不愿意就在家里歇着也无妨。
　　杨叔听说这事，怎么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便赶紧捞了一把。虽然只在三线开了家面馆，低头哈腰的买卖，赚的是辛苦钱，城里未必有多少人瞧得上。可杨晓慧爸妈记得，十五年前，镇上第一座三层小洋楼就是他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让孩子去城里上学他是第一个；更别提这些年往家里带了多少好东西，春节拎着火龙果当街发，父亲死了家里就没这么热闹过，他不得不认他的面子。
　　“人家都想把孩子往城里送，你怎么把她往下面赶。”
　　杨父却是死鸭子嘴硬：“哎呀，你不在这儿生活不懂，乡下人才有钱，不种地租出去还拿补贴，人家房子盖的不比你小，家里就这个儿子东西全是他的，还能亏待了晓慧？”
　　“住多大的房子重要吗？再大的房子，还不是睡一张床。他能让你孙子去城里上学？”杨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乡下清闲，进城辛苦，可哪个日子有盼头嘛？苦一代，苦二代，风水轮流转，第三代还轮不到我们杨家？再说，有我帮着晓慧把关，你还不放心？”
　　“晓慧那么大个姑娘，去你那儿占地方。”
　　杨叔指指儿子晓明：“他今年十八，这半年就高考了，先委屈晓慧跟我媳妇住。等上了大学，一脚踹出门去，房间给晓慧。”
　　“说什么呢，喝多了是不是！”杨叔老婆一边拽他腋下的衣服，一边往他杯子里倒酒，撇了撇头发，露出一丝浅笑很快便飘散无影了。
　　“你儿子！那天亲口跟我说，爸，我要学法律，你不用告诉我怎么拉面条。是不是你说的？”杨叔往口中送了一粒花生，嚼的嘎嘣脆，分明十分得意。
　　不想晓明也开了口：“晓慧姐，你去我们家吧，免得我爸妈天天只知道管我。”
　　“听听，哥，答应吧，孩子都这么说了。”杨叔敬大哥。
　　杨父看了一眼晓慧，问：“你说呢？”
　　她将头埋得老低，害怕看见父亲的眼睛，父亲的眼里有刀子，刀刃朝着自己，犯不着威逼利诱，便时刻胁迫着她。
　　“不说就是同意啦。”晓明补充道。
　　“你个臭小子，别等你晓慧姐去了，高考没考好又重来一年，有三双眼睛盯着你呢！”
　　“不可能~”小伙子笑笑，“你等着瞧吧。”
　　“晓明有出息啊！”杨父端起酒杯抿下一声长叹。此刻，他的面子才是真正败尽了。都说长兄如父，倘若如今身份对调，这一切倒还受得住。踉跄半生，竟然对幼年读书、青年闯荡有了一点儿悔，本以为屈辱与酒精能激发怒火，三下五除二终究是颓了，“我老了，以后晓慧就交给你了。”
　　杨叔握着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起那次的介绍经历，林泽宇仍能感到无比尴尬。杨叔朝着后厨一恍点，一道雪白的影子一晃而过：“小林，我记得你二十七吧。我侄女，大学生，刚毕业一两年，比你小三岁。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要不要帮你介绍介绍？”
　　“不用了，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他试图将刚才的影像清晰化，仍旧只是个模糊的倩影。
　　杨叔琢磨不透眼前的年轻人：“你家里不催？”
　　“他们不太管我。”
　　“你自己好好考虑啊，我也就是提一嘴，能成最好，不成以后还是要过来吃面啊，别往心里去。”
　　“嗯。”
　　吃完饭，林泽宇在洗手间，碰巧听到了杨叔和他老婆起了点口角。
　　杨婶埋怨他：“你怎么给晓慧介绍小林啊，他这么大年纪也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就在街上晃。晓慧跟他在一起，你准备怎么跟你哥交代？”
　　“我有我的考虑。那天你和晓慧上了车，知道我哥跟我说了句什么吗？他说‘有房是首要原则，不能嫁了女儿还赔钱’，现在那些写字楼的白领，几个能全款买房的，都是男方女方凑凑，再找父母要一点。至少小林还有套房子，那地段拆迁了不得了。”
　　“有房无所事事也不行啊，男人三十岁还不拼，下辈子守着房子喝西北风？而且我看那个小林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我是打算，如果他真跟晓慧成了，就把这个店给他们做。”
　　“你要死啦！给他们做，我们去哪里啊？”
　　“我今年五十了，你也就比我小两岁，马上晓明上大学，他没出息我可不会管的，反正他也看不起他老头子的面馆，你跟我回镇上去，三层楼房盖了没住几天，你要真闲不住，我们回去摆摊。”
　　妇人不语。
　　“现在男孩心气也高，你以为是宝贝的东西还舍不得，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是看小林这几年虽然没干什么正事，但也没什么坏心眼，把面馆交给这样的人，他才会承你的情，对晓慧也有一分忌惮。话说穿了，晓慧如果真高攀了谁，底子也是虚的，找个能拿捏得住的，未来更牢靠。”
　　杨婶这才改口：“也是，晓慧不是以前给人骗过吗？还是踏实点。”
　　“你又把这事拿出来说什么！反正小林没答应，你也就当不知道，晓慧那里不要瞎说。”
　　林泽宇听完一席话，昏昏沉沉走到店门附近，和杨晓慧撞了个满怀。突然，面前女孩的美貌让他有了距离感，招呼没打便窜出门外。之后，杨叔仍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这事，林泽宇只有一个固定回答：“我配不上。”
　　起先言语间还透着一股酸气，时间长了好像整个人都迟钝了，只要杨叔继续撺掇，就说明杨晓慧还没有别的对象。直到今天——
　　冯晴晴和自己一起出现，杨叔竟对他说了“配不上”三个字，仿佛在宣判他与晓慧永无机会，一股酸意重新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