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5-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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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谢文天抿紧了嘴唇，无法阻拦。只得被押进另一座屋子关着，全身都五花大绑着，很是难受。
派出去查问的人很快回来了一个，有些不解地回报说镇上似乎没有什么人与谢文天关系特别要好，也没人见过他领着小孩去。接下来两天里，其他几个人也回来了，看来是没什么消息。
这一下，谢文天是洗脱不掉嫌疑了。
可不管村长和道士，外加另几个有些威望的村民怎么轮番讯问，威逼利诱，连哄带骗，谢文天就是不为所动。
村长悄悄和道士商量：“他一直都说不知道，看来是真的吧？”
道士咂嘴：“啧，不好说。他说小孩在镇上，我们找遍了却没有。那只白狐的去处他也说不出……我现在怀疑，他就是妖怪变的了。”
村民们度日如年，好容易看到点线索，那线头却被谢文天死咬在嘴里不松，他们有种身心俱疲的狼狈感。
有些人开始无头苍蝇一般乱扯些理由猜测，有些人则耐不住性子，拍着桌子叫嚷：“依我看谢文天就是妖怪！道长说的没错！”
人群分成几拨，吵吵嚷嚷的。最后张嫂忧心忡忡地问：“谢大夫从来都是大好人，如今这样，怕不是被那妖怪附了身吧？”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对了，一定是这个理儿！
他们去说给道长听，道长眼一闪，频频点头：“倒是很有可能。我再去给他测探一番！”
【56】
自从道士说小狐狸是狐妖开始，谢文天就知道这是个骗钱货。学了两句咒语，就整日神神叨叨起来。
这会儿那老头儿正左手符右手剑围着他转，口里念念有词，唾沫横飞，时不时伸出两指朝他点一点。谢文天一点都不怀疑他等会儿会被下个狐妖附体的结论。
半天弄下来，道长擦了擦满头大汗，遗憾道：“那妖怪在他身上扎根太深，已然驱赶不出。”
村民慌了：“那怎么办？”
道长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然后顶着众人迫切的目光把村长拉到一边小声说：“这种情况，得用火烧，还必须用我的三昧真火，方能把妖怪的魂魄烧化。只是……”
村长也明白，这一烧，妖怪能死，人就更别想活了。他没想过要弄死人，可村里还有几十口人眼巴巴的等着呢！总不能为了一条命，置那么多人于不顾……
这是个两难境地，村长一时无措。他召来几个平日说话有分量的男人合计了一夜，第二天同意了道长的办法。
这决定在村里一说，果不其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赞同有之，反对亦有之。可这时节人人自危，反对的声音就慢慢小了。再加上已经是村长决定的事，他们反对也没用。
谢文天听到这判决后傻了半天。他从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严重，一时如晴天霹雳，站都站不住了。
道长眯着眼道：“你若是能说出那白狐和小娃娃的去处，或许还能逃过这一劫。”
谢文天不答。片刻，突然冷笑了：“你不是说妖怪在我身上，还要找他们作甚？”
道长一时语塞，愤愤瞪他一眼，扭脖子就走。
【57】
道长的意思是事情越快解决越好。夜里，谢文天躺在硬板床上，想到自己的生命竟还剩下不到一天，总觉得太不真实。
想着想着，居然想起小狐狸来。
他是捏准了分量下的药，能让那小东西好好睡个七八天，掐着日子算来，该是还有三天。不过它是狐仙，不知道会不会提早醒。
他忽然想，如果它提早醒了，会不会跑回来救他？比如下一刻，他就能看到被迷晕的守卫倒下去，门被打开，外头站着一个宛若天人般的少年……
谢文天有些想笑了。同时，他也发现，他很想小狐狸。
若是真陪它留在那山洞里就好了。
不知道它睡在那，会不会被人发现？或者熊或者豹子？虽然那山上一向清静，但保不准有个万一……
不该留它一个在那的。谢文天越想眉头越紧。
“扑通”，守卫的人真的倒下了。
谢文天一愣，挣扎着侧起半个身子：奇迹出现了？
哦，没有。那人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
还等什么，逃啊！
这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谢文天觉得自己的五感突然变得十分敏锐，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一带只有守卫安稳绵长的呼吸声，心一横，扭着身子从腰上掏出把小刀，将绳子磨断了，悄然溜出房门。
他有一把不大锋利的小刀，收拾药材用的，因为时常会用到就随身带了。若不是不小心碰到，他还想不起来身上有这么个东西。
【58】
谢文天没有跑出太远就被发现了。守卫惊醒过来，发现人不见了就立刻大嚷。村子不大，这头嚷嚷一句什么，那头不出两口茶工夫就能传到话。
犯人跑了！
这还得了！那是带着妖怪的！
几个壮汉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再次制服了一看就斯斯文文的谢大夫。
这……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啊。
谢文天拼命挣脱了两次，复又被拖回去了。到最后他力不从心，几乎满脸是泪，但还是挣不过了。
他不甘心。他想去看看小狐狸。他要逃。
他还想继续养着那个小东西呢，怎么能死……
道长咬牙切齿：“这太危险！太危险了！明天天一亮，就……就行刑！”
村子中间架起了干柴禾，上面架了张木板。谢文天被抬上去的时候挣动得厉害，几个人都有些撑不住，差点把他摔到地上。
谢文天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沌，连眼前那些熟悉的脸也都扭曲得陌生了，模糊了，分不出谁是谁了。
“放了我！不是我！”他一直疯狂地大叫，但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了。或许是有些同情，但也坚决。
看到木柴的那一刻，他不是不后悔的。有那么一会儿，他很认真的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小狐狸在哪，这样他就不会死。
下一瞬间，他看到了道长。谢文天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子清醒了。
不能说。说了，小狐狸就危险了。
就算它是狐仙又怎么样，他不放心……
谢文天冲着道长怒喊：“你骗人！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杀我？”
道长的笑容在谢文天眼里变得诡谲起来。谢文天如同被丢进冰窟，骨头都冷了，牙齿发颤：“你……你该不是那……”
“这就开始吧。”道长朗声道，让那几个村民把谢文天放在木板上。谢文天又挣扎了一会儿，差点把木板弄翻下去，结果被绑得更结实了。
他冲围观的村人哭喊道：“你们不能这样……我救过你们的命啊！”
村人皆是面色讪讪，无一人敢出声。
许多人不忍看，转头离开了。妇人嘤嘤的呜咽在稍远的地方响起。
【59】
道长嘴里念了句什么，咬破指尖在柴禾垛上滴了滴血，青红色的火焰立时冲天而起。
火焰几乎是一眨眼就笼罩的整个木头架子，包围着谢文天舞蹈。谢文天看着道士和村长，还有站在村长后头的几个人，火焰将空气和他们的身形都一并扭曲了。
火还没有烧到他，像是胜券在握的野兽，颇有耐心收拢着趾爪，还有心情玩赏一番猎物垂死时惊慌失措却毫无作用的挣扎。
热浪烫着皮肤，这灼痛已经让他疼得惨叫了。黑色的烟也慢慢升起来，在他的口鼻边飘飘摇摇，挥散不去。
“救命！”他本能地尖叫了，但立刻被呛得只能咳嗽。
很快，火焰或许是腻了，扑上了他的右足。剥皮熔骨的痛瞬间刺入身体，谢文天被烟熏得不断流泪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不住咳嗽的喉咙也张开想要再次尖叫，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发出声音来。
除了痛，他已经感觉不到其他东西了。
黑色的烟顺着他的嘴钻了进去。身体逐渐抽搐着想把它吐出来。
火焰越烧越旺。
太痛了……不行，太痛了……
谢文天放弃了抵抗，任由那烟填满了他的腔子。
他不记得自己那时想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心思想了。
其实，记得也没用了。
【60】
小狐狸做了个长长的噩梦，噩梦中它在一片黑色的空间里跑，到处有怪物突然从黑色里出现要咬它。想用法术，却施放不出。它又惊又怕，处处躲闪。
先生呢？它的先生也不见了。被怪物吃掉了吗？
小狐狸跑啊跑，找不到谢大夫，脚下越来越慌，冷不丁就被正面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只怪物吞掉了。
怪物的肚子里像一个长长的走廊，九曲十八弯，小狐狸只知道继续朝前跑。最后，它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谢文天。
小狐狸被吓醒了。
但眼前的景象更让他慌乱起来。这……这不是它曾经修炼时待的山洞嘛！
难道它其实还未修炼成功？关于天劫关于谢大夫，都是它的梦？
它看到了地上的干粮和水，还有快要烂掉的野果子。
头昏昏的，有点疼。
这不对！它是和谢文天一起上山了，那谢文天人呢？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扩大，整个身体都惶惶地发起抖来。小狐狸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很不好。
它直接向山下跑去。
跑到半山时它脑子清醒了些，前前后后的事儿也想明白了，因此更加惶急，不留神被树枝绊了个跟头，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它不顾上怨愤谢文天，顾不上疼不疼，只剩下抓心挠肝的焦虑。干脆变了人，使用仙术疾驰，几个弹指便到了村里，一眼就看见村中央青红色的火光，染了满天。
火光中间，是凝固着一脸痛苦的谢文天，脸被熏成黑色，身体已经被火吞噬着，看不出了。
玄逸停在村口，再也走不动一步。
很快，谢文天的脸也看不见了。木柴噼噼啪啪的响，妇人幽幽的叹息，还有被吓坏了的小孩子的嚎啕大哭，都随着火焰变成了漫天飞散的细小灰尘，落了满地。
【61】
火焰渐渐熄了，空地上什么都没剩下。
村长目瞪口呆地问：“这，这，这便好了么？”
“好了，没事了。”道长笑眯眯道，“你们可以放……”
话音未落，他脸色大变，灰黄的脸一下子煞白。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村边那个美得明显不是人类的少年。
“怎，怎么了？”村长也是一惊。那少年的模样有些眼熟，而他的眼神，冰冷彻骨。
“狐……”道士只说了一个字，就浑身抖如筛糠了。
玄逸一步步踏进村子，在他们面前站定。他脚下就是刚刚的刑台，而现在除了木头烧出的白灰，全是一片干净。
他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可以说，他完全懵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字。
杀。
杀！
他居然来不及……
村民见状，也都有些害怕，纷纷聚拢到一起，有一个壮着胆子朝少年叫道：“你是谁？要……要干嘛？”
少年张了张口，声音清冽：“谢玄逸。”
村人大惊。
与此同时，原本晴朗的天边霎时卷起乌云，低低地向村子压过来。这样的异象让许多人都恐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人们纷纷叫嚷，跌绊着向屋子里退去。那道士也想跑，刚转身，玄逸随手一指，一团无色的火焰就在他周围坠成一圈，把他困在里面。
接着，许多同样的火焰落在了村子的各个地方。屋顶、农田、大树、人群……一沾即燃，不管怎么扑救、用水泼、跑跳打滚，通通挣脱不得。
有小孩子大呼“娘亲！爹爹！”接着便是尖声的哭叫，然后声音渐渐小下去。有妇人披着烧了一半不能蔽体的衣物跑出屋子，想要寻找井水，但没几步就扑倒在地不能动弹。
玄逸只站在那片空地上，一语不发。乌云将村子压成了黑夜，无色的狐火又将它烧成了白天。哀嚎声一片接连着一片，□□焚烧时浓重的焦臭味弥散在空气中，教人不能呼吸。
【62】
大火烧了不知多久，没日没夜，渐渐村子里寂静无声了，火还不灭。
遍地是残缺的焦尸，触目是断壁残垣，木头梁柱多半烧掉了，只余砖土瓦砾，凌乱砸在地上。
那道士也死了，尸体化成一只缺了尾巴的山猫，正是先前害人，后来又趁道长不备吃了他再变成他模样的妖精。
云散了，天色仍是大白。
玄逸抱着腿坐在地上，无声地哭。
火烧到最后，把他的心也烧空了。
都烧干净了又如何呢？他还是没能救得了谢文天。
他那么那么喜欢的谢大夫。
往后再没人能容忍他撒娇胡闹，再没人能在夜里让他偷偷亲了。
【63】
玄逸并没有哭太久。
一时间情绪得以宣泄，他也渐渐清醒了。
虽然是谢文天冤屈在先，但他一怒之下滥杀无辜，老弱妇孺皆没有放过，是触犯天条。这里狐火烧得那么旺，不用多久就会有天兵来了。
他得赶紧走。
小狐狸料得不错，只是天兵比他想的还要快些。他很快被追上了。
既然被追上了，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既然已经犯了天条，也不在乎多犯一次。
玄逸直接动用禁咒打伤了几个天兵，冲散了他们的阵型。
无心恋战，打出个缺口就跑。好歹也有千年的道行，一时逃脱还不成问题。
只是往哪里躲呢？
这凡间的事，皆逃不过神仙的眼睛。
但他没想到，再一次追上来的竟是阎罗殿的鬼差。
十几个阴森森的鬼差举着锁链，将玄逸包围在中间。
玄逸好笑了：“就算我犯天条堕入妖魔道，怎么也轮不上你们来抓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少挡道！”
为首的鬼差说：“天帝不欲为这事大费周章，我家老大就主动请缨，顺手替天帝办了。”
他又说：“谢文天原本阳寿未尽，如今他的魂魄困在地府枉死城。你跟我们去了，老大答应让他还阳。”
玄逸乖乖跟着走了。
【64】
地府里阴惨一片。
十殿十八狱，地方还挺大。三途川奈何桥，黄泉弱水，青灯白幡，不用提还有成排的鬼差鬼魂。
往生殿里的鬼魂无声，每个都是麻木不仁的一张脸，没有温度。
鬼差领着玄逸走过那一村亡魂身旁，他们也都是一样。
他在鬼魂中认出了张嫂，也一样是冰冷的面孔，眼神空洞。她怀里抱着小毛，但母子俩谁也没有看谁。
张小毛转动了一下脸，目光扫过玄逸，没有停顿地又转回去了。
玄逸突然觉得歉疚。虽然只是一点点。
站在最前面的是被从枉死城里领出来的谢文天。
那人穿着日常穿着的长衫，一点都看不出来被烧过，还是那么风姿翩然。
他转头看了玄逸一眼，笑了。
玄逸停下脚步，鬼差也停了，站在一边等候。
谢文天招招手：“玄逸。”
小狐狸很惊讶：“你……你认得我？”
谢文天只觉得好久没见到他那个呆呆的表情，思念得紧。现下小玄逸双眼溜溜圆，一片空茫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暖了心。
哦，其实这是个比方，他已经暖不了了。
“过来。”他又招招手。小狐狸便走到他身边。谢文天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比冰还凉：“夜夜都见的模样，怎么会认不出。”
玄逸又傻了。
【65】
谢文天摸着小狐狸收拢在袖子里的手腕，轻轻握了上去，触到了上面拴着的冰凉的精钢锁妖链，他不禁想低头去看。
玄逸缩了缩手，一抬头，正好吻在他的唇上。
谢文天的手指倏然攥紧了，几乎比链子还要紧，勒的小狐狸生疼生疼。
他的手很冰，就像锁妖链一样的冰。唇上也没有温度，只是依旧柔软。玄逸靠近他，感觉不到以往那种让他放松的温热气息，却仍是舍不得放开。
“你为何在这？”谢文天扶着玄逸的肩问他，那小孩半天不肯撒手，明明他现在就是块冰，那小东西还只往他怀里钻。
为何来这儿呢？已经暖不了你了呀。谢文天贪恋地摸着小狐狸的长发。
玄逸眨眨眼睛，笑道：“我来与阎王爷讨个交情，好送你回家。”
“你与他还有交情？”谢文天不信。
玄逸立刻骄傲了：“那当然！我堂堂千年狐仙，这点面子他还能不给我嘛！我跟你说，马上！至多……再等一小会儿！你就能回去了！”
谢文天问：“你呢？”
小狐狸嘿嘿一笑：“阎王太喜欢我了，非得请我喝酒，喝完了我就去找你。”
谢文天垂着眼，笑了下，在小狐狸的手腕上捏了一阵：“好，那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55-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