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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双生瞳 ...

  •   1

      母虞的身世坎坷,才三个月大就成了弃婴,被人放在母家的大门外,若不是他耳尖,怕在那个寒冬又飞雪漫天的冬夜,她都熬不过去。她被襁褓包着,放置在竹篮中,篮中还垫了些草和布片。

      母家家主母乙三十有三,尚未婚配,传有隐疾,无人敢嫁。

      故事从他揭开襁褓的那一刻说起。

      母乙虽是个普通的乡村神棍,倒也有些见识。他一眼便相中了女婴的眼睛乃是世间少有的双生瞳,华夏历史中,拥有它的不是王侯便是将相。

      因着孩子,更无人愿嫁。

      母乙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和乡亲邻里也一直和睦,平常也互相帮衬着。

      甭管是不是弃婴,乡亲们也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半点瞧不出生分。

      母乙对她也一万个满意,想他半生神棍,连个走阴都不会,而母虞两岁就能看到脏东西,还一点都不害怕,甚至百鬼不侵。

      母虞七八岁就随着母乙走南闯北,练就一身趋吉避凶的好本事,十一二岁,她就能一个人翻山越岭到隔壁村,诛杀了一只千年鬼树,震惊全村。

      几十年后,母乙垂垂老矣时经常感慨,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母虞有天赋,也很努力。她也有害怕的事,担心有一天,母乙会把她送走。

      这件事她一直憋在心里,直到有一回感冒,她说起胡话,母乙堂堂七尺男儿,竟涕泪交加,在一旁瑟瑟发抖,摸着母虞纤细的小手道,“爸爸不会离开你,就怕他们要来带走你。”

      母虞知道,他说的是她的亲生父母。

      母虞拖着病体,坚定地说,“不会,你就是我爹,唯一的。”

      母乙却说,也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是那样,你就跟他们走,跟他们过快活日子。

      母虞双眼发红,眼看就要决堤,“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要我了?”

      母乙不敢再说下去。

      “我是会带来不详的孩子,他们不会要我的。”

      母乙却不由得担心起来,思考了一下母虞的年纪,又小心地数着。

      “快了,那一天终归要来,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2

      《山海经》说“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国山。”

      重阳节当日,母虞和小伙伴们到山上采茱萸,大家手拿镰刀,背背箩筐,每回上山都要采许多,回来还要晒干泡脚,整个上午,时间都耗在那。

      山下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农村都爱早睡早起,母乙四点半就生火做饭,让母虞吃了带壳的锅巴饭,还备了干粮和热水叫她带上。乡下土灶做的饭香,母虞一餐吃三大碗。

      母乙种了十余亩地,养了两头猪,十五只羊,四十只鸡,七八只狸花猫,五条狗,甚至包下一个池塘养鱼鳖,因为母虞在长身体,而且她确实能吃。

      母乙每年都会在十一点左右烧好饭等她回来。今日是重阳节,照例要杀两只鸡仔,他四点就起来烧开水给鸡拔毛了。

      母乙的工作和古董店差不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过,仅限于外村,本村基本上都是义务劳动,偶尔收一只鸡和一筐鸡蛋。

      等母虞背着满箩筐茱萸回家,吃过饭,父女俩就坐着三蹦子去镇里赶集。

      车里很拥挤,母虞颠得快胃酸倒流,还好母乙带了风油精。

      今天赶集的人不少,三蹦子一辆接一辆。

      其实,这并不是旧社会,就算是深山老林,也有人用上了智能机,只是,大山的生活过了成百上千年,虽然清苦,但远离城市喧嚣,倒也自在。

      大家都不肯改变,而这也没有对与错。

      母家村比深山老林还与世隔绝,坐车到最近的镇上都要两个小时。

      平常,父女俩根本不出门,连学校都是在村里的石头学校,同学都是本村村民。

      母乙自从收养母虞就搬回了世居八百年的祖宅——一处高五百米,面积达一两千平方米的石洞。此处偏僻,但设施齐全,三百多年前,就修了一条石桥,出入方便。泉水甘甜,而且泉眼多达十来处,几百年未见干枯,冬暖夏凉,不仅如此,洞中还有一处温泉,对身体极好。

      纵观石洞的建筑风格,能追溯到唐朝。

      母乙打算置办点货,镇里商品比较齐全,但他用的上的不多,毕竟生活很原始,电器基本上不用,而且也没多少余钱。

      母虞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脸色都变了。

      “爹,快走!”

      “走什么,我还啥都没买呢。”

      母虞不由分说,她劲不小,拉着母乙就往停靠三蹦子的车站去。

      “我们被人跟踪了。”

      母乙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拍着啤酒肚说,“谁不知道咱们穷得叮当响,劫财劫色咱都没有。”

      “可能和我父母有关。”

      母乙收起笑脸,认真地问,“有几个?”

      “一个,是个女人,她躲在远处偷窥,被我看到。”

      “确定?”

      “她衣服上有和我襁褓一模一样的图案。”

      “是你母亲?”母乙眼神黯淡。

      “不是,她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

      母乙释怀,提议道,“你不是最爱吃无骨鸡爪,难得来一趟,买一点回去吧?”

      “不了,我们早点回去把襁褓里的孩子东西都烧了,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带我走了。”

      “就在对角巷,不远的。”

      母虞却坚持不去,“现在不是贪吃的时候。”

      “买一点茱萸回去吧,毕竟今天是重阳节。”

      “山上那么多,回家采。”

      母乙叹气,“那就坐车去吧。”

      三蹦子又是一阵颠簸,这回,母虞却丝毫不见晕车,风油精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小鱼儿,你看这山都平了,水也干了,这么发展下去,资源都没了。”

      母虞只是打个哈哈,寡言少语。

      “小鱼儿,你别胡思乱想,他们带不走你。”

      母虞不看他,自顾自望着窗外。

      3

      经过两小时的颠簸,二人双双在路口下车步行。离石洞的家还有四五千米距离。母虞走在后面,看不出表情。

      母乙不经意走过从前的居所,无限感慨,回头看了看母虞,还是毫无表情。

      “小鱼儿,当年,我就是在这第一回看到你。”母乙指着大门口说。

      母虞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不想被他们找到,应该尽快回去销毁证据。那个东西还在吗?”

      “在。”

      二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母家村追溯到二十年前,全都住在石洞,以前大家还会喊它“石洞村”,后来政府改善村民生活,大家才整村搬离,搬到了离这里两千多米的地方。

      有了更好的条件,大部分村民都没有再回来,只留下几十位走不动的老人。

      母乙是唯一一位不肯离开的中年人。

      今年,母虞刚满十八,母乙也才五十一。

      “啊”地一声传来,只见母虞捂着头,似乎是不太舒服。

      石洞门帘上贴着一个驱鬼符,一个唐朝铜钱和一个涂了鸡血的铜镜。

      “你等一下,我进去拿。”

      不一会儿,母乙就拿着桃木剑和火棍,身上披着一堆黄符。

      “你做过背景调查吗,阴气这么重,还敢来糊弄我,”母乙浑身散发出金光,照得母虞眼睛都睁不开,叫声更大,“你这小鬼,怕修为不过十来年,胆子倒是不小。”

      “放过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母虞头上全是汗渍,呼吸也困难,疼得在地上打滚。鬼乙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弱的鬼。八成是借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体,对母乙使用了幻术。

      这不,不到五分钟,就现出原形,地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右手边飘着一个相同年龄的女鬼。

      “你能看见我?”

      母乙被人小瞧,心里不爽,想,再怎么不济,他好歹也是一枚法师。

      “真是初生鬼犊不怕虎,”母乙突然恶狠狠地说,“你们打不过我女儿,是不是把她骗走了?”

      还没等到回答,母虞已经从外面回来,看了两眼,已然明了。

      “爹,它们挺多的,我有点晕车,来晚了。”

      母乙乐呵呵地望着母虞,“你爸也不是吃素的,早看穿了,”

      母虞来到近前,嗤笑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母乙的桃木剑已杀过来,还带着风。

      母虞被剑气擦伤,吐了一口老血。

      “你怎么识破我的?”母虞不甘心道,“我修炼百年,身上没有阴气,连符咒也拿我没办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躺在地上的母虞想明白了,指着母乙说,“他也是假的。”

      刚说完,就被母乙一指打伤,“现在聪明是不是有点晚?”

      母乙狞笑一声,“这就是世人常说的,骗子遇上骗子。”

      “如果你跟着我去的集市,那真正的母乙在哪?”

      躺在地上的母虞有点害怕这个连鬼都骗的人。

      “你是何方神圣?”

      母乙凝视着被剑气打伤的母虞,“是你把真正的母虞困在山上,然后和我一起去了集市,你这家伙肾虚啊,坐车还晕,结果在厕所被暗算,回来时,又换成了地上这位,我都要笑死了。”

      被剑气打伤的母虞终于也现行,竟是一只成年老鬼 ,还是男的,约摸三四十岁 ,不过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生平应该颇受欢迎。

      他独自飘在半空中,怒目而视。

      母乙一晃神,左手变出一个拂尘,肩上背着葫芦,包里有符箓、法绳法鞭,眼前赫然是一个年过七旬,鹤发童颜,有着长长白须的长者。

      “老夫不才,归墟观张拂尘是也。”

      4

      “师祖!”母乙见到张拂尘颇为讶异。

      母虞还是自来熟的样子,伸手道,“我要的镇魂符口诀你还没告诉我呢?”

      “小鱼儿休得无礼。”

      “区区一个幻境就把你们困住,丢人。”

      母乙解释道,“师祖你听我说,这都怪小鱼儿,她听说今年茱萸涨价,非要多采一点,这不,弄了二十来筐。”

      张拂尘一本正经地说,“修道之人,应远离俗世。”

      忽而,传来一段语音:您的陌陌有八十一条语音未读信息。

      张拂尘眼疾手快掏出手机,熟悉地关闭音量,打着哈哈说,“路上捡的。”

      说完,立刻换了一张严肃脸。

      “小鱼儿的事已经泄露,如今阴阳两界都在找她,为师前来就是要带她离开,到我那儿避一避。”

      母乙着实不解,他看了看母虞,又看了看张拂尘,“师尊,三生石虽然贵为冥界十大冥器之一,却对修为并无裨益,它的作用仅限于查看自己的前世今生,要它作甚?”

      “要它的人应该不是为了提高修为。”张拂尘看得通透。

      张拂尘冷眼看着两个冒牌货,拂尘只轻轻一挥,二人魂魄就飞出一丈远,想回都回不来,接着,拂尘又一挥,魂魄瞬间回到原位。

      二人惊魂未定,再不敢造次,再来一回,必定丧失修为,魂飞魄散,坠入轮回。

      “我问,你们答。”

      张拂尘捋了捋白须。

      “是不是有人花钱雇你们来骗取三生石?”

      二人皆点头。

      “这里有三生石的事,你们的雇主是如何得知?”

      二人直摇头,想必确实不知情。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雇主是谁?”

      四周忽然阴冷潮湿,像到了地窖。二人身上散发出黑气,额间有一个隐约的符咒 。

      母乙认出那是傀儡符,对方不是一般人。

      张拂尘眉毛一挑,愕然道,“他们的雇主不是同一人。”

      “小鱼儿,替他们解了咒。”

      母虞有些不服气,她最看不惯以德报怨,可父亲下令,只得从命,不过,她一只手解咒,另一只手随时准备应对突袭。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鬼?

      母虞虚晃一指,一道金光闪过不到半秒,咒立马解了。

      张拂尘侧目而视,拍手叫好。

      “比你爹强多了。”

      母虞且听且皱眉,“比我爹的师傅强。”

      母乙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负手而立。

      论天赋,母乙的师傅第二冬确实要差一些。

      譬如他和母乙思考了十来年还没明白,三生石和母虞父母的来历。

      当年襁褓里,除了母虞,就是一颗十克左右的三生石,不知真相的母乙白高兴了,以为是钻石,还拿来炫耀,结果师祖一看,吹胡子瞪眼睛,拿着扫把追他,吓得整个归墟观都鸡飞狗跳。

      “这他妈是奈何桥旁的三生石,不是不值钱的钻石。”

      第二冬思考了整一年,“我觉得她爸是地府的石匠,三生石肯定是偷的。”

      后来,母乙再没询问他的意见。

      5

      母虞第一个察觉出异常,她本身像个温度计一样,能敏锐感知温度,这股寒冷来得慢但强,不一会儿,冬暖夏凉的石洞就堪比爱斯基摩人的冰屋。

      “来者不善。”

      嘶嘶,嘶嘶……

      石洞本来也密度高,太阳换个角度就是天黑。洞府立刻黑了,还好母乙及时点上十几处燃油灯。

      母虞也愣住了,外面像经历暴风雨一般,飞沙走石,天上飘着几颗粗壮的大树和鸡鹅。

      母虞定睛一看,也吓得不轻。

      一片鬼海,有秩序地朝石洞方向涌来,像成群结队的乌鸦。

      都是恶鬼,龇牙咧嘴,气势汹汹。

      不一会儿,这群厉鬼又开始变阵变形,整合起来,像极了一张地狱魔犬的嘴,忽而又变成了一只绵延不断的利爪。

      它在嘶吼。

      张拂尘心一沉,若说对付十来只恶鬼,不在话下,可这成千上万只就另当别论。没有百来年的修为,任谁都会吓得尿裤子。

      恶鬼虽恶,他背后的势力却更加可怕,修为高深莫测。

      “咱们被困在这里了。”张拂尘有些怅惘。

      母乙心有戚戚,“要不,咱把东西给它算了,那玩意我们也用不上,我拿着它这么多年,也没学会怎么使用。不就是个大容量存储器吗?”

      张拂尘一拂尘打在他脑袋上,“投降派。”

      母虞胆识过人,抱拳道,“要不,杀出去吧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张拂尘扶额 ,想,你们这对父女是想坑死我,继承我的掌门位吧?我才七十来岁就要英年早逝吗?

      “从长计议。”

      母乙话不多说,小心翼翼地走向大门,大门上悬挂了大号铜镜,十串铜钱,还有数十张驱邪符咒,最重要的,大门用的是镇邪的雷击木,重达五十斤,用黑狗血浸了七七四十九天,只是,年代太久,不知还能不能起作用。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心惊胆战像一个偷东西的贼。鬼编队还在上空盘旋,似乎在等待命令。

      他继续颤颤巍巍地挺近。

      他不敢太用力呼吸,掐着鼻尖。鬼是凭借人的体温感知存在的,和蛇类一样。

      他一上前,迅速将大门闭合,只是 ,门太重,他身板太单薄,推了半天才合上三分之一,人已经气喘吁吁。

      “平常不好好练习,肾虚了吧?”张拂尘嘲笑道。

      母虞立刻上前去帮忙 ,熟知,她一动,上空的鬼编队开始俯冲,像歼20,一瞬间就接近洞口。

      “你别过来!”

      母乙为避免母虞坑爹,大喝道,“我自己来。”

      然后,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关上了门。

      母乙只需要关好门栓就行。

      已经来不及了。

      一小撮恶鬼开始撞门,门缝的距离足够它们进入。

      母乙的手紧紧拉住门栓,最后转身背靠着大门。

      突然,他浑身冒虚汗,人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此起彼伏。

      门后的鬼更凶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进来,”母乙脸色苍白,已经没了血色,鬼哭狼嚎声更大了,“你们快躲起来,护好三生石。”

      6

      才说完,一口老血吐在地上。母虞急忙上前,不管不顾,搀扶着已经晕厥的母乙。

      “爹,没事吧?”

      母虞焦急地掐着人中,旁边的张拂尘看了两眼。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这下激怒了母虞,她瞅了一眼张拂尘,“师祖,借你的桃木剑和令牌令旗一用。”

      张拂尘一脸拒绝,劝道,“你现在道行不深,使用五鬼驱魂术太早,一着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急火攻心。””

      “可,没别的办法呀!”

      张拂尘胸有成竹道,“你把我忘了?”

      “你这年纪——。”母虞竟嫌弃起来。

      张拂尘扳起脸,“你师祖老当益壮,昨天还吃了五碗米饭。”

      “诸葛亮死之前也是吃这么多。”

      张拂尘差点没扶稳。

      “你等着,老夫让你见识一下,何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张拂尘不愧是一道之长,长身而立,浑身上下仙气满满,白色胡须熠熠生辉,眼神如鹰般敏锐,左手拂尘一挥,附近的黑云立刻消散,右手握着令旗一摇,百鬼让路,手指一屈,灵符出,随风而去。

      “打开门,老夫好久没活动了,正需要热身。”

      “吾含天地,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光不断扩大辐射范围,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恶鬼们纷纷逃窜,连阵型都不顾了。

      一瞬间,天空从漆黑一片恢复了原本的蓝色,不见飞沙走石,鸡飞狗跳。

      母虞诘问,“师祖这般厉害,刚才怎么不上,害我爹受伤。”

      张拂尘却十分傲娇,“真正的世外高人都是危急关头出手,最先出场皆是小喽喽。”

      眼下鸟语花香,晴空万里,看来,厉鬼们都散去了。不知它们背后的实际操作者还有没有兴致来第二回合。

      “此地不宜久留。”

      母虞左看右看,那两只分属不同雇主的鬼魂不见了踪影。

      “搞不好,对方并没有对付咱们的打算,只是为了掩护二鬼逃跑。”

      吃了张拂尘的续命丹,母乙已经醒了过来。

      “天再过几小时就要真黑了,如果对方发起第二轮进攻,我们肯定会累死。不如趁机从后面逃跑,回归墟观。”

      母乙有些犹豫,“来找三生石的不止一路人,即便回了归墟观,又能保全几时,我们也不能天天守着,必须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张拂尘戏谑地说,“把她杀了,藏在地府,风声一过,我就用还魂丹将她复活。”

      母乙嫌弃地说,“师祖,您的还魂丹都是几十年前炼的,怕早就过期了。”

      张拂尘冷哼一声,“有没有过期,你可以试一下。”

      石洞里没有鬼,却让母乙感受到了一丝阴冷。

      7

      母虞走在前头,她拿着火把在石洞里穿插。这些洞是天然行成,头顶还有钟乳石,地下河还有娃娃鱼,一直通向后山,作为秘密通道真的很适合。

      “小乙,我早就想问你,你是真不知道她父母是谁,还是不想告诉我,”张拂尘一脸的精明,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糟老头,“不管他们是谁,这孩子我一定守到最后。这孩子不是普通人,天生双瞳,还自带三生石,不是神就是魔。”

      母乙也是一脸严肃,他认真地说,“不管她是什么,她都是我女儿。”

      “你呀!要不是她太好看,太有本事,我都怀疑是你私生女,”张拂尘从上衣口袋掏出华为p50修仙版plus,带鸿蒙系统,刷进去一个APP,“你看看,她们怎么样?”

      母乙一脸疑惑,点进去一看,全是上围傲人的小姐姐。

      “师祖,你又开始追女团?”

      “胡说!我在找徒媳妇,”张拂尘越说越起劲,“这里都是名门正派的子女,家室清白、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论道术,还有几个在你之上,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不出十岁就可以御剑飞行,十八岁百病全无,二十岁长生不老,二十五子孙满堂……”

      可能是顾虑到母虞在前方,母乙对张拂尘不停使眼色,正好母虞回头,一本正经地说,“不用管我,给我挑一个张天爱那样的,能带得出去。”

      二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在原地。

      离开后山,又走了一个小时脚程,总算在山脚下遇到一辆没来得及跑的三蹦子。

      司机瞅到三个打扮怪异的人,猝不及防地想调头。

      “我们要去归墟观。”

      司机看看天色,又见准备手机支付的是一位七旬老人,不得已点点头。

      8

      母虞一个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谁也不理。张拂尘想是年龄大了,到了车上就犯困,母乙则异常活跃,频频和司机搭话。

      司机沉默寡言,偶尔回复一个“嗯”。

      车开了十来分钟,母虞突然醒来,朝母乙挤眼睛。

      “这条路不是往归墟观,而是相反方向。司机有问题,叫他停车。”

      才说完,车竟然停了。

      这一停,张拂尘直接摔在地上,头撞上铁皮凳子。可是,他毫无反应。

      “不好,师祖被暗算!”

      母虞屏息凝神静气 ,法术在车中游走,但毫无收获。

      “师祖可能被扎小人。”

      母乙大吃一惊,这种幼稚的恶作剧竟然能嚯嚯一代宗师,传出去多丢人。

      “能破吗?”

      母虞坚定地说,“能!施术者一般不超过五十米范围,给我三分钟拿下他人头。”

      “那,你小心点!”

      母虞一个飞身,纵身跃入附近的丛林,不经意间回头,司机竟是一个纸扎人。

      母虞叹口气,一把抓起躲在树上的施术者,像老鹰捉小鸡,带到了陆地上。

      定睛一瞧,还是个纸扎人。

      “这孙子!”

      气急之下,一昧真火烧了纸扎人。

      纸扎人发出一声惨叫。

      她迅速回到车上,车依然平稳的开着 ,纸扎司机想把他们带到指定的位置,逃跑没意义,不如走一遭,探探对方的虚实。

      “师祖咋还不醒,年纪太大,不中用啊。”

      母虞憋不住了,“爹,你可知道去年这时候师祖在干嘛?”

      “追女团啊,他喜欢的女团就是这几天开演唱会 ,今年倒想起做正事了。”

      母虞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你可知他之前为何不先出手,现在又这么轻易中招?”

      “人老了呗!”

      “爹,你仔细看看,”母虞无奈道,“他的确是师祖,不过,只是分身,元神已经不在,以分身的本事,能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母乙义愤填膺地说,“修炼一辈子,才度过元婴期,炼成几颗金丹,拿来搞什么分身,出阴神是什么好玩的事?”

      “爹,师祖为什么不飞升?”

      母乙耸肩 ,“女团呗。”

      9

      母乙试着和司机再度说话,司机仿佛没事人一样开车,回答也任旧是“嗯”一声,只是,这声音如今听来不是不耐烦,而是透着诡异。

      车内的对话也可谓之诡异。

      “小鱼儿,爹怕。”

      母虞摸着母乙的头,轻声安慰道,“不怕,有孩儿在。
      ”
      “对方至少是一个轻量级的高手,化形不难,但让纸扎人控制化形的纸扎人,已非俗人。”

      母虞思虑再三,口吐芬芳一番,遂说,“对方好像并无恶意,而且,应该不是那两拨人中的一个,这个等级太低。”

      “是你太厉害了,”母乙思考下来,自己活了五十年,才金丹后期,她已经大圆满,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太丢脸了,“对方再不济,水平也和我不相上下。”

      “你太弱!”

      “我练气期时,你还没出世呢!”

      “我好像三岁就掌握练气了。”母虞不以为然道。

      人比人,气死人。

      二人正欲接着斗嘴,车突然就停了。

      四周静谧,如同地狱。

      车门一瞬间自动弹开。张拂尘依然在沉睡,看来,演唱会还没结束。

      纸扎司机将他们带进了一片黑森林。

      车门虽打开,外面依然是一片漆黑。无数的藤蔓植物、高可参天的大树就是它的全部。

      “难道天已经黑了?”

      母虞都冷不住吞咽口水。

      “小心点,此地是聚阴之地,阴气太盛,”说完,就走下了车,“这里连一个活物都没有,有也被冻死了。”

      不知何时,母乙掏出一个温度计,拿出来的一瞬间,温度计就四分五裂,碎成渣。

      不经意看,有无数只鬼魂在窥视,恶狠狠地瞪着。

      “要不咱们还是进车里吧?”母乙冷得直打寒颤,一张嘴,居然满嘴冰霜,只能心里吐槽,这里是俄罗斯还是北极?

      “爹,他来了。”

      黑暗中,出现一道光。

      由远及近。

      八个身着鸿星尔克羽绒服的纸扎人,抬着大花轿缓缓飘来,动作整齐划一。

      母乙一愣,阴间也内卷了?

      以前,不是寿袍就是清朝官袍,搭配BGM还是挺叫人害怕的,如今,却显得不伦不类。

      说时迟,那时快,母虞手心符咒燃气火焰,扑向八抬大轿,一瞬间便听到几声鬼哭狼嚎,轿子也烧为灰烬。

      轿子里果然也是纸扎人。

      “胆小鬼!”

      10

      突然,一团黑气迎面而来。

      被至少百来只鬼簇拥着立在c位,缓缓飘过来。突然,蓝色鬼火从四面八方燃起,总算看清来人,是个古装美男子。

      此人一袭红服,看款式是男士汉服,平常出门所穿,他全身上下都古色古香,发簪插着,发髻编着,眉角还抹了粉黛,整张脸特别白皙,血色极好,唇红齿白、丹凤眼,比女人还美,左手还拿着一把唐朝风格的纸扇,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孔武有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柔之气。

      这厮个头不矮,至少一米八。

      “本事不大,排场倒不小。”

      母乙拉住她,谨慎地说,“别激怒他,我感觉到这股黑气和刚才的百鬼侵袭是同一拨。”

      果不其然,母乙发现了之前扮作母虞的鬼就躲在百鬼之中,缩头缩脑。

      “我叫申屠嘉,奉家主之令请各位叙旧,”申屠嘉也看了一眼,“这位想必你们也认识了,他叫宰父赢,新收的小弟,帮助各位保护三生石,恕我直言,各位还没有保护三生石的能力。”

      母乙在心中鄙夷,如此强盗逻辑 ,好想知道他主人是何身份。

      “另一个不是你派来的?”

      申屠嘉挥挥纸扇,一派风流倜傥。

      “若所料不差,是三生石的上一任主人。他开始行动了。”

      母虞心里咯噔一下。

      “我父母?”

      申屠嘉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其中一个吧。”

      母乙意识到最重要的事,内心是崩溃的,也就是说,眼前的申屠嘉知道母虞的真实身份。

      “他们是谁?”

      申屠嘉没有一丝犹疑,坚定地说,“不好意思,家主有交代,此事,母虞小姐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对她没好处。”

      “你怕是不知道吧?”母乙想激他一下。

      被拆穿的申屠嘉面露尴尬,家主确实没告诉。

      “既然这样,不妨带我们去见你家家主,”母乙暗中观察,申屠嘉比想象中更难对付,本以为和自己不相上下,可见到的瞬间,他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见对方黑气聚体,头上三花聚顶,修为至少元婴大圆满,实力在张拂尘之上,加一起也打不过 ,他的主人怕会是顶级的存在 ,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管他是散仙还是金仙,我们也不带怕。”

      申屠嘉不以为意,只轻轻一抬手,瞬间就转了向,鬼越聚越多。

      “不怕就跟我走。”

      越走,藤蔓越多,蓝色鬼火随鬼大队而动,像一片蓝色火海。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11

      母虞耳尖,黑森林除了植物,还有动物,巨型动物。

      它动作很快,动静也大。

      众人已感觉到大地在震动。此前坚实的大地,如今像新疆棉花一样富有弹性,此起彼伏。

      母乙吓得脸色铁青。

      “你主人最近没少吃吧?”

      申屠嘉略有不爽,很快便调整心态,“此物乃我主人的宠物,长白山。”

      “何物?”

      还没等申屠嘉回答,一条巨型黑蛇瞬间攀上数百米高空,直起身子,它很粗壮,宽度近似故宫金丝楠木柱子,长约两三百米,妥妥重量级生物。

      母虞陷入沉思,突然说,“它就是63年在长白山发现,活了三千年的长白山大蛇?”

      申屠嘉会意地点点头。

      “给它取了不少名字,它都不满意,野原新之助、樱桃小丸子,不是挺好听?”

      黑蛇一听,头又转过去。

      一只傲娇的大蛇。

      大蛇遇宅仙,有理说不清。

      “你家主人还不出来?”

      申屠嘉有些为难,先闭上眼,又睁开。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叫醒他,他已经睡了不少年。”

      母乙一听,更坚定了对方是一条蛇。

      “你自己为何不叫?”母乙怀疑其中有诈,“依我看,你的修为都叫不醒,我们更做不到。”

      这时,母虞明白了,拿出小小的三生石,递过去。

      “叫醒他 ,需要这个吧?”

      母乙一惊,这就缴械投降,之前挣扎不是毫无意义。

      “他之前没有动真格,已经是很客气了。我相信他。再说,我也打不过!”

      母虞说着,还带着一丝倔强。

      申屠嘉也有一丝诧异,他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他没有多停顿,而是慢吞吞地说,“各位稍等我一下。”

      “长白山,我们走!”

      长白山果然通人性,又是一阵地震。

      许是动静大,更或许演唱会结束了,张拂尘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来。

      他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哪?”

      12

      长白山一直在往藤蔓上爬,申屠嘉骑在它身上。此藤蔓粗如石柱,似乎是亚热带产物 ,藤蔓似有生命一般,有数百条,缠绕着一棵参天巨树,世间都未曾有过如此粗壮的树,蓝色火焰照射下,大家才发现,这棵树直径最少有七八百米,比一些山都不遑多让,而且,它通体黝黑,仿佛黑洞。

      “他住在天上?”

      母虞纠正道,“树上。”

      张拂尘捏着鼻子,打着哈欠。

      “又是一个买不起房的人。”

      母乙惊讶地发现,三生石在半空中通体发出金光,此前从未有过,并不是申屠嘉朝目的地而去,而是三生石在指引。

      “为何?”

      张拂尘不可思议地说,“他才是三生石真正的主人,冥器认主。”

      “他是地府机构的公务员?”

      母虞忍不住叹气 ,“人间的冤冤鬼鬼这么多,都是因为神的放纵。没有鬼该多好!”

      张拂尘听完 ,“孩子,没有鬼的地方,就没有神。它们是缺一不可,互相牵制的存在。”

      母乙抬头望天,脖子都酸了。

      直到连长白山的尾巴都看不到,母乙才不再抬头。这棵树高耸入云,或许已经达到了一千多米高。

      “我对这位家主至少还有一个了解,他不恐高。”

      母虞冷冷地说,“他们下来了。”

      大家立刻屏住呼吸,抬头望天。长白山如过山车般载着二人向下俯冲,申屠嘉坐在后面。

      他取下黄金面具。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伟岸的男子,面如敷粉,唇若施脂,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一看就不容沙子。一头垂直的披肩发被黑色青铜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杏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黑色嘴唇,荡漾着叫人目眩的浅笑。他一袭玄黑色长袖汉服,袖口处镶绣金线蟒蛇,腰间配黑玉腰带,上挂青铜鸟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他看上去像从壁画中抠出来的人物,一言一行都不像凡人。

      长白山毕恭毕敬地将他放下,一旁的申屠嘉则表现得像黑执事。

      他竟然只穿着一双草鞋。

      连张拂尘这个大老爷们都看得发愣,他还是第一次见比女团还要俊的男子。

      母乙推了他一把 ,再看下去,性取向都要变了。

      母虞本是个胆大包天的混小子,不知为何,她不敢走近他,甚至还有些恐惧。

      母乙居然还从来人身上看到一丝帝王之气。他揣度着,对方莫不是古代一位一国之君。

      张拂尘一拂尘打在他身上,照他这么看下去,一会儿都要下跪了。

      “你是何许人也?”

      来人不看他,而是盯着母虞。

      母虞也不再发怵,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手心全是汗渍,“你认识我父母?”

      来人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剑眉一转。

      “不可说。”

      他的声音比深谷里的夜莺还要动听。

      “你是谁?”

      来人停顿了片刻,才不急不躁地说。

      “尸佼,”尸佼听上去竟有些温柔。

      这名字似乎有一种魔力,张拂尘听后,吓得瘫软下来。他战战兢兢地拨开母乙,又拨开母虞,死死地瞪着对方。

      “尸师叔?”

      母乙和母虞也是一脸懵逼。

      “哦,是小尘尘,”尸佼满脸慈爱地望着张拂尘,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像一个长者看一个孩童,“”你长大了。”

      张拂尘眼下涕泪交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他稳定情绪,抓着尸佼的手腕,“师傅说,你已经飞升,你怎么还在人间?我六岁时,你走了,就是现在的模样,现在还是这样,师叔,你难道没飞升,而是死了?”

      尸佼显出疲态。

      “说来话长。”

      申屠嘉上前,拦住喋喋不休的张拂尘。

      “家主刚醒,需要时间适应,各位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

      尸佼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眼睛瞥向母虞。

      “我需要适应环境,你且来助我。”

      母虞还以为听错了,看了看母乙、张拂尘,二人眼里没有不舍,而是明目张胆地羡慕嫉妒没有恨。

      母乙推了推母虞,怎么思索,也弄不明白辈分,“你就叫他师叔祖吧。”

      尸佼一听,缓缓道,“我允许你喊我名姓。”

      张拂尘在一旁咬牙切齿,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母虞生硬地问,“去哪?”

      尸佼平静地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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