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记事》一只陈醉

2、在他还不叫西野的时候

　　十五岁的时候，西野还不叫西野，他叫陆扬。
　　清和也还不叫清和，还在叫易清和，随父姓，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北街的一座小院子里，很是内向腼腆，甚至在陆扬站在她回家的巷子口，非要清和替他写三千字检讨的时候，她话都没听清，红着脸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头跑。

　　陆扬人高，腿也好长，三两步就把她堵在角落，笑嘻嘻的威胁她：
　　“你跑什么？爷爷天天说你闷在屋子里写小说，这点东西你写不了？”

　　是了，陆扬和清和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好听点的叫青梅竹马——不那么熟的青梅竹马

　　陆扬不是在腾镇出生
　　二零零五年，七岁的陆扬跟着他爸爸，也就是清和爷爷最有出息的学生陆显从南省回到了腾镇，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陆显在外打拼多年换来的财力和声名，不到一年，腾镇镇长，改姓陆。

　　陆显感念先生教导，七岁起就让陆安跟着清河爷爷学书法。
　　一起学的，还有清和

　　但是因为清和小时的意外，太惧怕生人靠近，漫长的童年时期，陆扬的存在，并没有留下多浓墨重彩的一笔，直到读了初中，清和情况缓和，两个人交流才密接些。

　　“我没有写过”
　　清和不敢抬头，眼神盯着运动鞋上的粉色的兔子图案，怯怯的回答

　　陆扬才不管，把手里的空白纸塞到她怀里，转头就要走，边走边说：
　　“我今天有事，跟爷爷说我晚点到。”

　　走了几步，顿了顿，反手把背上的包拿下来，掏出一把青色花纹的伞，转头回来塞到她怀里

　　“清清，要下雨了，快点回家”

　　清和有些呆，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没带伞呢，还叫自己清清，那明明是爷爷专门给自己的称呼

　　好怪

　　陆扬不再停，转眼就拐过了巷子，看不到影。

　　雨
　　噼里啪啦就下起来了
　　清和抓紧手里的纸，打起伞往家走。

　　“呼！”
　　清和一下子睁开眼，茫然环顾四周，眼神定在一个插着耳机，开着电脑坐在座位上的年轻男人身上，耳边有乘务人员在问：女士要不要热水。

　　她回过神来，原来是梦。
　　她对着空姐摇摇头，揉了把酸涩的眼，侧头盯着窗外大朵云彩，舌头卷了卷，还是没有把那个名字念出口。

　　陆扬，多好听的名字啊

　　少年肆意飞扬，承载了她年少最美好的愿景。

　　她小的时候怕人，身体也不好，整日躲在房间里，也不说话，好多人都说：
　　“易家的小女孩是个傻子”

　　只有陆杨，会给她带好吃的的零食，会给她买会说话的玩具小鸭，会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城隍庙逛庙会，买庙会上红红的绳子，会说保佑清清一辈子平平安安。

　　十八岁之前的清和，只有爷爷和陆杨对她最好，只有他们会叫她清清

　　家族里的长辈会在背后嚼舌根：

　　“清和虽然傻愣愣的，但好在还活着，投生到易家也是倒霉”

　　是了，做易家的女儿很倒霉，做易家独子易峰的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

　　易老爷子一生算是传奇，旧时代的读书人，战争爆发投身行伍，国家平定后舍不下老家亲友，转业回腾镇，创办腾镇第一所学校，也就是后面清和他们读的镇中。

　　就连陆扬的爸爸，后面的陆镇长，也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学生，这一生坦荡磊落为家国奉献的人，唯一让人诟病的，竟然是唯一的独子。
　　作为易老爷子唯一的儿子，易峰此人，不说有他父亲半分成就，就是沾着他父亲的光，安分守己的活着也好，但他偏生不，半生走在反叛父亲和家族的路上。

　　老爷子是校长，偏偏自己的儿子第一个辍学，整日游手好闲，闲事批判自己的父亲是老封建，二十出头，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作死作活要去南方闯荡，扔下亲友，一走了之，几年无音讯。

　　消失五年后灰头土脸的回腾镇，扔给老爷子一个孩子，也就是清和，只说是自己在外生下的女儿，孩子妈妈已经去世。

　　此后，倒是也不再说回南方的事，买下靠镇外的一栋楼搬出去自己住，依旧整日游手好闲，沉迷酗酒赌博，孩子也没来看过几眼。

　　如果只是混日子倒是也还好，易家不说家大业大，小康之家养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算难事，就当生了块叉烧，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眼不见心不烦，守着乖乖巧巧的孙女，易老爷子这日子也算过得去。

　　谁知南方五年，易峰早已经把祸事粘连，给这个原本就不算太平静的家，带来灭顶之灾。

　　西南的冬季多湿冷，偶尔还伴着细细的小雨，冻的人骨头都在抽疼

　　就在易峰回来第二年，一个冬季寻常的夜晚，几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一路问着易家地址，敲开门，打打砸砸，不到半小时，把平日里收拾的干净的老宅洗劫一空。

　　行伍出身的易老爷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冲上去就要与人拼命，年纪太大，推囊间反倒被推到地上，清和年纪小，只晓得哭。

　　易峰也被几个人从棋牌室拖了回来，什么也不多说，只问易峰东西放在哪里，易峰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任人打骂也只说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东西。

　　后面家族里叫来帮忙的人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易峰被断了一根中指，躺在在血淋淋的木地板上只知道嚎叫，被推伤的易老爷子抱着吓晕的清和在一旁叹气。

　　易老爷子那晚才知道，儿子这五年根本不是在南方打工，而是跟着几个认识的“好兄弟”偷渡去了边境，具体干了什么，任老爷子怎么追问打骂也不肯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夜之间，原本精神抖擞的老爷子像是老了十来岁，一生光明磊落，临了了摊上这么个祸害儿子，清和呢，从那晚之后就开始怕人，甚至有些自闭。

　　易峰倒是像是毫无负罪感，断一根手指并没有影响他继续赌博，出院之后该吃吃该喝喝，甚至不忘记给清和找了个年轻的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