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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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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回宫后,容祁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天光破晓之时,背脊挺直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擦去脸上的泥污鲜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走,无声无息之间泪流满面,却再未回头。
他其实知道,他的兄长为何不愿见他。
容禛虚弱的躺在床上,正欲接过赵鸾亭递过来的药碗,忽然半是自嘲的笑道:“我所有的窘迫不堪,竟都被你瞧了个清楚。”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咳得停不下来,唇角甚至渗出了丝缕血迹。
“别说了。”赵鸾亭神色冷漠,生硬道:“快喝吧。”
“你——咳咳,等等。”容禛见他如此,猛地探出身子,一把捉住了赵鸾亭的手腕,挑眉笑道:“你喂我。”
端的是风流绝艳,胡搅蛮缠。
赵鸾亭端在手中的药半分未洒,他神色未动,却反手探上容禛的腕脉,容禛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于是便笑吟吟看着对方。
只见赵鸾亭向来平寂的眸光惊起一点波澜,他诧异道:“你的武功……”
容禛收回手,微转了头:“我十六岁那年,远去西宁做质子,为取信于西宁皇族,便服下剧毒枕水,一身武功相当于废了个干净。”
“归国之后,御医院为我解了枕水之毒。内力虽得以恢复,然一身经脉具已断绝,所以我现在才这般……”容禛似乎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便听赵鸾亭接道:“弱不禁风。”
“你的武功若是还在,可排进天下前十位。”赵鸾亭道。
“无所谓。”容禛语气轻松,似是毫不在乎:“孤有影卫上千,军队百万,何须一身高强武艺。”
听得他此言,赵鸾亭嘲讽道:“难怪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狼狈的像一条狗。”
微风卷起满殿清苦药香,容禛似乎是无意识的发了一会儿呆。
“你为何不让我去?”赵鸾亭在满室静寂之中,终于开口问道。
你动用武功的代价这样大,为何不让我去救容祁?
你信不过其他人,竟也信不过我吗?
“我哪敢呢?”容禛回神,轻佻笑道:“你若是带着容祁跑了,我上哪儿找去?”
“不会。”赵鸾亭语气太过笃定,他看着容禛的眼神太过滚烫,甚至让对方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
赵鸾亭缓慢道:“你知道我不会。”
容禛笑意凝滞在脸上,深暗的眸子蓦地颤了颤,甚至游走出匆忙的躲闪。
“容禛!”赵鸾亭咬着牙,压下怒火低喝一声。
“赵鸾亭……你姓赵——你是青州赵氏的后人啊。”容禛闭上眼睛:“你让我怎么敢相信你?”
似是心中猜想终于得到印证,赵鸾亭眼中发红,脸色沉得惊人,最终却挑唇勾起一抹笑色,说出的话刻薄而残忍:“怎么,陛下这是在心虚吗?”
“青州二十万条人命在陛下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吧。”
容禛呼吸微顿,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然而赵鸾亭像是看不见一样,句句如刀,刀刀见血:“像陛下这样杀人如麻,冷血残暴的人,当然不会心虚。”
“那么,您是怕活着的时候恶鬼缠身,还是怕身死之后不得安宁呢?”
“滚——”
一声怒吼,赵鸾亭手中的药碗被猛地打翻,他立在原处,定定看着暴怒的君王半晌,喉头滚了滚,终于道:“臣告退。”
走到殿门口时,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半是自嘲的轻笑。
只听那人道:“怕?”
“孤怕什么?”
“怕二十万冤魂复仇?怕地狱百般折磨?都来啊——孤受着!”
阳光洒落半身,赵鸾亭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人清冷高傲的侧脸,想。
容禛的脆弱,永远都只在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