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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海中通道让云上梦泽与琉火大陆之间没有了阻碍,升起的战船铺满海岸线,云上梦泽完全控制住了海上输送,最先得于繁忙起来的是武力补及,等到占领尘埃落定,船只开始向外输出流民和财富,这片土地以惊人的速度被榨取着繁华,没有反抗,沉默哀伤,忍辱负重的形象得不到云上梦泽的怜悯,他们的占领充满霸权者的逻辑,冷冰冰的力量宣告。
      白先生策马扑到火海前,早有人将能奔驰于琉火中的火马给他奋好,他一勒缰,纵马奔入,沙中琉火在马蹄前剖开,直达城堡吊桥,他在马背上一撑,落下地,匆匆往桥上走,随手扯开一角已经燃烧的斗蓬,扔到了身后。
      偏厅的灯燃烧得轰轰烈烈,瀑霄似乎在跟以前不能见光的命运赌气,现在走到哪里都弄得比白昼还明亮。听到传报,她正对着镜子在试一件大衣裳,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重新塑造起来的云上梦泽监察者形象,不待她回神,白先生就闯了进来。
      “你不能没有止境地把这儿的人运出去,没有他们这块土地会死的,你必须马上停手,你这样清空它是在杀死它!一块死地对你们有什么价值?这简直愚蠢之极。”白先生气冲冲地把围过来的侍卫打退,一步步逼向瀑霄。
      瀑霄挥手让人退下,“我只是清除一批劣等无能者,没有要清空的意思。”她对白先生的想法很不解,轻笑着解释,“我也没有那么多船把所有人运出去。”
      “一路往南,已经有几个城镇全部空了!”白先生指着窗外,好象那儿就是生灵涂炭的南方城镇。
      瀑霄挑高眉毛,更为不解,“你总得给我几个地方啊。”
      她这么轻描淡写,让白先生有种挥拳落空的无力感,“你想干什么?”
      “安置我的客人。”瀑霄旁若无人地又回过身去检视自己监察者的着装,“这块大陆需要一种先进的文明来帮助它脱离野蛮与落后,你会看到许多你前所未见的文明被带进来,我要在这黑暗的大地上建立便捷合理的城市,让空间得到高效率的利用,而不是华而不实的铺呈,我要建立学校,政府,医疗机构……”她在镜子里笑了笑,虚无飘渺的笑容里有股野心,“还有新的宗教——新一代的琉火大陆将不再信仰万恶的殷,也不再信仰已死而腐朽的芳汀,在这块大地上的人们,将只信仰一种威权,只信奉一个神明。”她抬起下巴,说出一个很简单的字眼,“我。”

      海城港口一艘白鸟状的客船泊岸了,缆绳套在铁桩上,跳板长长地伸到岸边,下来云上梦泽第一批非武装力量,这批人从工匠小手艺人到学者官员不等,涵盖了各方面的人材,马车将这些人陆续接往内陆的美丽城市玫瑰城,琉火城堡将派人在那儿接待他们。
      “我们为什么要与这群操持锤子的苦力者同船?”一名手持诗集的学者充满了不满。
      “我们还想问像这样的老太婆作为第一批登录者是出于什么用意。”锤子敲得桌子咚咚响的工匠也是满腹不满。
      每个人都对神秘的第三块神地抱持矛盾的情绪,一方面作为占领者趾高气昂,一方面又对这片被占领地心怀敬畏,他们在旅程中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他们是去挽救这块日渐沦落的神地,开化它的人民拥有与神地荣耀相匹配的智慧,身份在这种共识里得到了概念上的偷换,成了高尚和文明的代名词。每个人都自觉比其他人高人一等,于是就出现了学者看不起劳动者,劳动者看不起妇孺的闹剧。
      这批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闹哄哄的码头现在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远道者,那个老太婆由于手脚不便坐在码头等马车空下来。她长着一张小巧的脸蛋,因为年龄封干成了一颗老核桃,身段修长,同样因为年龄的关系已经佝偻萎缩,不得不柱着根拐杖行动,少而枯的头发整整齐齐编作两根细得可怜的辫子,又在身后结成一根,饰挂一把小小的红宝石银针。她呆呆地坐在码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海城出神。
      一架豪华马车飞驰过狭小的街道,马嘶长鸣着停在码头,瀑霄匆忙地迎着老妇人走过去,一头拱进了对方干瘪瘪的胸怀。
      “哈蒂耶陀,我真想你,你想我吗?”瀑霄扒拉着对方,仰起脸问。
      哈蒂耶陀捧住她的脸,左扭右扭地看了看,“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啊?比云上梦泽的时候好看。”
      瀑霄把她扶上车,带着点儿撒娇的责备,“看到你来我真吃惊,我准备让你下一批再过来的,这儿现在还挺乱,而且你跟这么多人一起来也真是够胡来的。”
      “不胡来你也不会有今天呀,这一点你像我。”哈蒂耶陀欢快的说,“我知道你可以找到第三块神地,当初那些人笑你年轻心大,我却相信谁也比不上你能干。”
      瀑霄把车窗拉开,“哈蒂耶陀,你看,这就是你跟我一直说的第三块神地。”
      哈蒂耶陀眼睛里的欢快渐渐地散淡了,“这座城市是个女人,长得顶漂亮,不把人放眼里。”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琉火海直接开了进去,火焰呼呼拉拉地往两边躲,马车一直来到城堡大门口,最大的门被打开,马车一路直接进到城堡里。
      哈蒂耶陀从马车里下来就是个琉璃铺砌的大圆厅,地上五颜六色的矿石光可鉴人,哈蒂耶陀柱着拐杖东看西瞧,突然道:“我得歇会儿。”
      瀑霄立即殷勤地开口:“在楼上,已经整理好了。”说着就要扶哈蒂耶陀上去。
      哈蒂耶陀推开她,“别小孩子一样缠在我身边,让个人带我上就可以了,你走走走。”
      瀑霄只好看着哈蒂耶陀离开视线。奇怪啊,哈蒂耶陀看上去并不真心开心。她失落地站在大厅中,孤零零地想不明白。
      女侍躬身领着老态龙钟的贵客来到住处,老妇人扯着她的袖子问:“这是这儿最大的一间卧房吗?”
      女侍瞥了她一眼,低声下气地说:“并不是。”
      哈蒂耶陀说,“我看已经大得很了嘛。”
      女侍吱的一笑:“是很大了,小姐自己的就在旁边,与这儿一样大,楼上还有一间,比这儿大一倍,不过小姐不让用。”
      “为什么不让用?什么身份就该住什么屋子,她现在就该用最大的。”
      女侍觉得她说话新奇,不由道:“午夜住过……”
      哈蒂耶陀并不把女侍口快后的懊悔放在心上,她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呀,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一时半会儿的确放不开。”
      她近似于心不在蔫的说着这些话,然后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说,“带我去看看。”
      她这么一阵风一阵雨地让女侍有点犹豫,又不敢抚逆于她,使了个眼色让人去通报瀑霄,自己领着哈蒂耶陀往楼上去。
      楼梯有点陡,哈蒂耶陀走得气喘吁吁,边喘边感叹:“多么冷酷无情的楼梯,这儿的人永远不会老是不是?”
      这座城堡里是真的没有弱者的位置,它凶巴巴的鼓着一股悍气,处处刻着适者生存。但是那个房间却跟这儿到处爬着的玫瑰般不合于整体的冷硬,一股子挥霍光阴的奢侈和美观。
      哈蒂耶陀大喘气地站住了,看着人来来去去把所有烛火点燃,这房间就一寸一寸地揭起了面纱。她张开嘴,发出含糊的声音,踉跄着边走边看。
      瀑霄赶过来时哈蒂耶陀怀揣一物佝偻着背在抽泣,她被吓坏了,哈蒂耶陀转过身,眼睛扫视着四周,回到手中的盒子上,泪珠断了线似的落。
      “噢,她就住在这儿!”她放下盒子摸过房间里的一桌一椅,“她就喜欢这样子,连女王都说她这样不行,可她谁的话也不听,连在月亮湖都要有个这样摆阔的房间,她被殷惯坏啦。”
      瀑霄看着手中的盒子,盒盖上两行银线间刻着一个软绵绵的名字:蜜阿忒丝。她的手一松,满盒的白麝香散了一地,香气四散着充斥整间房间。
      哈蒂耶陀回过头看着一地的香粉,伤心欲绝,“她说为什么月亮湖不能有香味呢,水妖有香味多好啊,哪天她走丢了,我们就可以顺着香气去找她……”哈蒂耶陀伏在地上,“女王让我看住她,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这么哭一阵说一阵,很快就没有力气再出声,瀑霄把她带回房间,自己捧着香粉盒子坐在旁边出神。
      哈蒂耶陀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又去看那只盒子,瀑霄看她盯着盒子看,就塞到她手里,哈蒂耶陀抱着盒子缩在床上,瀑霄注视着这个人,在她心中哈蒂耶陀一直是温柔宽厚勇敢的代名词,是她的乳母,她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这个亲人在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哭泣。
      瀑霄想,我离开云上梦泽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呢。
      “为什么找不到她了?她死了么?”她冷淡地问。
      哈蒂耶陀不出声,过了很久,声音依旧不稳地说:“她死在了大末日前的大动乱中,她如果不死,大末日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殷在这儿为她建了美丽的城市,在他不容别人入侵的领地为她留出一个最大的房间,他想跟她生活呀,可他们把她害死了,一切都好象没有意义了。我那时只有你这么大,太惨了。”她掩住嘴,好象那些惨况还历历在目,让她想吐。
      “我抱着她的头逃了很远很远的路,殷用身体勒碎大剑的血肉溅得满天地都是,天蚀鸟把他破碎的一片心衔来给我,我把她养在月亮湖里,她居然长出了骨肉,还有一颗小小的心,这段时间长得没有尽头,所有人都死了,云上梦泽换了个模样,我白昼喂养你,夜晚去看她,她越来越完整,我又欣喜又害怕,你堕下人间去之后,我天天守着她,看她越来越大,我不得不也把她放去人间,她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婴,那天人间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可是真安静呀,她哭叫的声音就像天空赐给世界的唯一声音……但是,她和你一样,到了人间,便让我失去了踪迹。”
      哈蒂耶陀绝望地问:“现在你在这儿,她却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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