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你》公子如

7、七条鱼

　　桑鱼突然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刘，认真说：“思宇投资公司，我愿意去。”

　　这一回轮到老刘说不出话来了，两人相互静默地坐了一阵，最后一起出了会议室。

　　屁股刚落座，林莉再次凑了过来。

　　“哎！刚刚老刘把你叫进会议室说了什么啊？”

　　桑鱼得知自己要去顾斯年的公司做系统部署实施工作之后，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的。

　　她呆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如实说：“也没什么，老刘只是告诉我，周一的竞标我们中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需要外派，问我愿不愿意去。”

　　“中了？！外派？！”林莉腾地一下从自己工位上站起身，说：“你答应了？”

　　桑鱼抬眼，默默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啊？那岂不是以后办公室就只剩我一个女生了？！”

　　搞软件的女生并不多，桑鱼和林莉在公司里可以算得上是比熊猫还要可贵的珍稀物种。

　　桑鱼能够体会林莉的心情，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绿豆糕，塞到她的手里以表慰藉。

　　这盒绿豆糕是老太太做的，味道比外面买的不知道要好几个层次，桑鱼和林莉都爱吃。

　　看见绿豆糕，林莉蹙着的眉头才稍稍宽解。她接过盒子，打开拿了一块吃着，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挽尊说：“这次你贿赂我也没用，你个重色轻友的小鱼！我这么胖，就是你喂的！”

　　桑鱼听完，觉得头脑更迷糊了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有一件事却被林莉误打误撞地说对了，那就是这次她之所以一点都不反抗地答应外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顾斯年。

　　她的确有些见色起意了。

　　如此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老刘的邮件发了过来。

　　是一封转发的邮件，原始发件人上显示是思宇投资公司的对外邮箱，内容言简意赅，只交代了入场的时间、公司的具体地点和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又是周一。

　　下周一，她就要跟顾斯年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了。

　　桑鱼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在心里记下时间和公司全称之后，习惯性地将邮件拉到了最末尾。

　　她看到了一串手机号码。

　　号码并没有署名，孤零零的丢在邮件的最下侧，像极了一个被父母抛弃了的可怜孩子。

　　也像极了曾经那个偶尔会表露出自卑一面的顾斯年。

　　桑鱼心间微动，掏出手机，将那串号码记在了通讯录，姓名栏她想了想，最后打了一个字：他。

　　刚存完号码，聊天框突然震了一下，林莉连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桑鱼狐疑地侧头看过去，刚好看到林莉隔着工位上的透明挡板对她眉飞色舞。

　　桑鱼被逗乐，笑了笑，低头点进了聊天框。

　　林莉：【给你看个好东西！】

　　林莉：【要不要看？！[色][色][色]】

　　桑鱼拇指轻按，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字：【看。】

　　林莉很快甩过来一张照片——

　　是一张偷拍照，而照片上只有一个男人，眉眼深邃，五官俊挺。

　　男人端正地坐在办公桌旁，偷拍的时候，他正认真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忘我地工作着。

　　他的身后是落地窗，窗外是大片的火烧云，可纵使晚霞熠熠，依旧不敌他的半分风尘。

　　桑鱼愣愣地看着照片，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头脑彻底充了血。

　　是顾斯年。

　　那个除了腿疾，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的——顾斯年。

　　手机再次震动，林莉的消息很快将桑鱼意识扯回了现实：【怎么样，就问你帅不帅，算不算得上绝色？】

　　桑鱼愣了愣，回了一个“嗯”字，又飞快发了个可怜抱大腿的表情过去，打字说：【我想要原图......】

　　林莉很快慷慨地将原图甩了过来，而后她又说了一大通犯花痴的话语，最后加了一句：【这男人长得帅归帅，但脾气好像有点臭臭的，你到时候过去他公司可得少惹，切记不要为了花痴而放弃生命啊！】

　　桑鱼看得有些发笑，默默将原图保存到了手机本地。

　　此后几天，桑鱼一直过得很恍惚，有那么几次给同事交接手头的工作，说着说着，她竟然也会走神。

　　夜间摆摊也是表现得一塌糊涂，果盘卖出的数量遭到了滑铁卢式暴跌，连隔壁摊位的王伯伯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趁着做生意的空隙问她：“鱼鱼仔是不是最近工作忙，太累了啊？”

　　桑鱼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可能......可能是前阵子生病还没好全......”

　　她将自己这一切的反常都下意识地归结到了发烧后遗症上。

　　如此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新的周一，那天她特意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还化了一个淡妆，早早地就出了门。

　　结果出师不利，她按照原先查好的路线，坐着公交车绕过大半个城市，最后在城北一个偏僻的公交车站下了车。

　　那时太阳已经很大了，气温高得有些感人，桑鱼一下车，入目的除了工厂和废墟，就只剩下了夏日最不缺的青天白日。

　　桑鱼伸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最后果断放弃挣扎，寻了一处树荫处躲着，开始掏出手机，打开了百度地图。

　　桑鱼是按照公司名字搜索地址的，地图上显示，思宇投资确实就在这附近百米距离内。

　　竟然真的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

　　桑鱼内心惊了惊，作为顶级路痴，她异常有自知之明地跟着手机导航开始走。

　　五分钟之后，她站在了一栋刚刚动工不久的工地面前，唯一的进出口已经被人从里面上了锁，铁门上赫赫然地写着八个大字：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这一回桑鱼的内心已经不止用震惊来形容了，她顶着被晒出来的满头大汗，透过铁门往里望了望，希望找出一个活人来问一问。

　　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在大阳台底下抓着铁门趴了几分钟后，桑鱼果真见着了一个活人。

　　“这位大哥！”来人看上去是这个工地上的小工，桑鱼叫住他的时候，他正扛着一包水泥往刚搭好框架的楼内走。

　　“啥子事？”小工在原地顿步，耸了耸肩上的水泥。

　　桑鱼看着小工黝黑额头上因为用力而暴出的青筋，舔了舔唇，尽量清晰简短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一个叫‘思宇投资’的公司啊？”

　　小工想了想，随后点头，指着头顶，操着一口浓厚的四川口音，说：“好像是，这楼的牌牌上写了的嘛！”

　　桑鱼这才注意到拉在楼房上的一条横幅，上面的确像小工说的那样，清清楚楚地写着：思宇投资。

　　可能是有些被晒晕了，桑鱼在那一刻竟会觉得，“思宇投资”这四个字，乍看上去竟然和“闲人免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娇劲儿。

　　还真符合顾斯年的脾性。

　　桑鱼苦中作乐地挑了挑眉，跟小工道完谢之后，她决定拨打那个备注为“他”的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不过对方却没有出声。

　　桑鱼等了一下，才对着电话，有些焦急地说：“喂，你好。”

　　对方只回了一个字：“嗯。”

　　是个男人的嗓音，音色低沉，略带点沙哑，却意外好听。

　　可回复太淡漠了，一点都不像公司的招待人员。

　　桑鱼愣了愣，以为自己打错了，重新看了眼拨出去的号码，确认无误之后，她才重新将手机盖回耳边，就着工地里时不时传过来的电钻的声音，大声地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嘉信科技公司的项目经理桑鱼，今天第一次过来你们公司，但是好像......”

　　好像迷路了。

　　最后几个字，桑鱼实在难以启齿。

　　可对方却好像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很快说：“你在哪儿？”

　　桑鱼听不太清对方的语气，只模糊听出个大概意思，她又抬眼看了框架楼上拉着的横幅一眼，又看了看四周不断扑飞的灰尘，说：“我现在在思宇投资的工地门口。”

　　对方沉默了一阵，随后说：“你站着别动。”

　　电钻的声音这时候更大了些，桑鱼彻底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捂着耳朵道：“啊，你说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对方率先挂断了电话。

　　桑鱼：“......”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

　　耽误这么久的时间，此时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太阳是越来越辣了。

　　桑鱼扭头看了看道路两边，除了无尽的灰尘，就剩下杂草了，连棵可以遮阳的歪脖子树都没有。

　　她身上穿着的裙子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好不容易化好的妆也不能幸免于难，花了一大半，不过好在她化的是个淡妆，勉勉强强人还能看。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给林莉，让她帮忙看看公司内网邮件，确认一下思宇投资的真实地址的时候，身后工地紧闭着的铁门突然“啪”地一声被打开，有个大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朝她走了过来。

　　桑鱼微微蹙眉，回头警惕地望着他。

　　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大老远就开口说：“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叫‘桑鱼’？”

　　桑鱼点点头，说：“嗯，我是。请问你是......”

　　“哦，我是这工地上的包工头，你可以叫我刘亮。”刘亮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桑鱼捏着那张有些被汗水浸湿的名片看了看，确认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之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地对他笑了笑。

　　刘亮指了指工地，又说：“刚刚思宇投资的人打电话给我说，你好像找错地方了，他们待会会派人过来接你，让我带你先进工地阴凉的地方避避暑。”

　　“啊？”桑鱼脸上刚扬起的微笑开始变得尴尬，说：“那真的是谢谢了。”

　　“不客气。”刘亮笑得相比桑鱼豪放了许多，说：“只是我们工地条件有些简陋，待会不要见外。”

　　“哪里的话，不见外。”

　　桑鱼跟在刘亮后面走进了工地。

　　刘亮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瓶矿泉水，他递给桑鱼之后，见她正看着不远处活泥沙的几个人出神，解释着说：“那个叫做打混泥土，一般是由石头、水泥和沙子用水搅合在一起形成的，可以用来制造水泥板，也可以用来封房顶。”

　　桑鱼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刘亮一边说，她一边默默地点头。

　　其实她对工地并不陌生，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还在世，而他干的活，就是在不同的工地上做那最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小工。

　　可她的妈妈却是一位民族舞艺术家，小时候她并不懂为什么这样优秀的妈妈会选择和爸爸在一起，直到他们两人相继去世，直到她慢慢地长大，她才渐渐在自己不断的所见所闻中明白过来——

　　原来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存在都是不需要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