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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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说他要出远门的时候，明珏下意识就要跟着去。
沈离久不出门，懒散惯了，难得有穿得这般工整的时候，一身雪衣，腰间缀一枚雕成葡萄串的玉佩——那是一百年前明珏雕了送给他的，他方才找不着合适的玉佩，没想太多，随手就系上了。
听到沈离的拒绝，明珏的视线在那枚玉佩上停驻了许久，眼底有些许晦涩。
沈离没有再看他，只留下一句“你留下吧”，转身便要走。
“师尊。”
沈离顿了顿。
“你会回来吗？”明珏终于忍不住了，问得平静却艰难。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那衣袂翩翩的仙人明明离他很近，像枝头一朵雪白的梨花，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可……
可他知道，那都是错觉。
神仙于普通人而言，或许真的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沈离有时候喜欢在院子里那一架子藤蔓下摆个软榻小憩，而明珏有时候会在藤蔓架子后静静地望着他。
藤蔓并不算太浓密，阳光透过叶与藤之间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洒在沈离身上，斑驳迷离，像梦一般的场景。
明珏只要往旁边走两步，就能拽住沈离的衣袖，再过分一点，甚至可以把这神仙拥入怀中。
但是明珏没有动。
就连藤蔓上一朵小小的花儿被风吹落，落在沈离眉心，他也只僵直着，站在藤蔓后，透过缝隙，隐秘地藏着自己所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动也不敢动。
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他怕等他走过去，才发现，咫尺天涯。
……
沈离只道了一个字：“回。”
然后他就潇洒地离开了，召来云朵，轻松地就消失在天边，消失在明珏眼前。
他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刻意躲避明珏……虽然说也是有着这么点心思，但他确实是有事不得不出来一趟。
见个“老朋友”。
沈离在一片荒原里找着人……哦不，是魔君的时候，那魔君正嘎吱嘎吱咬着一只残缺的手臂。
约莫是哪个可怜人的。
沈离神色不变，只抬手轻轻一点，满地鲜血就尽数消失不见。
魔君吃饱喝足，将半截手臂随意一扔，站直了身子，血红的眼眸里兴味十足：“好久不见。”
“并不太想见。”沈离道，“你总是这般恶心。”
魔君就笑了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和他打起来——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们——对，他们。
魔君和其他魔君们，沈离和其他神君们。
他们还年轻气盛的时候，见了面，是必要打一架的，不打得天翻地覆决不罢休，毕竟神魔两方总是势不两立。
可他们现在都活太久了。
岁月不允许他们再盛气凌人了。
沈离的剑已经尘封多年，魔君也只能靠吃人勉强维持，他们相对而立的时候，居然是难得平和。
“好好的人，被你说吃就吃，太无辜了些。”沈离平静道。他看起来心平气和，全然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虽然他这番出来，就是感受到有“老朋友”作恶，要来除恶的。
“这些人总是要死的，蝼蚁一般的生命。不过早晚而已。”魔君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笑容里有些挑衅，有些恶意，“我也一样，你也——一样。”
这话沈离没法接，也懒得接。
于是就这样打起来了。
沈离没有佩剑，他现在嫌弃剑柄太硬，硌手。于是捏柔云做柄，取清风做刃，诗情雅意得很。
魔君也没有武器，但他做不来沈离那样装模作样的架势，于是四处望了半天，只能捡起那半截手臂，权当烧火棍。
这一战或许没有如以往那样天翻地覆山河变色，但他们毫无疑问都尽了全力。
魔君倒下的时候，血红的眼里流出黑沉恶臭的血。
他已经瞧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却偏偏还要把头转到约莫是沈离的方向，充满恶意地重复着：“我会死的，你也会……我们都会死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最后一阵风吹过，就消散做无数尘埃，渺小而不可见。
沈离半跪在地上，将他的清风柔云剑支在地上，勉强撑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消失。
眼底有轻微的叹息与怜悯，也不知是对魔君，还是对他自己。
喀吱。
“剑”破碎的声音在此处清晰得如同雷鸣。
活了不知多长岁月的神君终于撑不住，也倒下了。
仰面倒下的沈离视线很模糊，看什么都是红艳一片，那约莫是血的颜色。浑身的疼痛已经不能轻描淡写地忍下去，骨头与筋脉在寸寸碎裂。
大概是像一块无坚不摧的石头，在被岁月磋磨了许久之后，终于要粉碎成粉末。
濒临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一个痉挛，触碰到了一个温润的物件。
是阿珏的葡萄串玉佩啊。
他半睁着眼，手指艰难地摩挲着这方明玉，却摸到了不怎么平整的断痕。
……连它也保不住啊。
沈离的意识越发涣散，漫不经心地，居然想到了出门前小徒弟那委屈巴巴地模样。
这下好了。
继骗小阿珏失忆之后，他又多骗了一句。
他回不去了。
不过没关系，时间能磨灭一切，小阿珏还年轻呢，他还有很多很多岁月去学会遗忘。
不知是否一直想着明珏的原因，他竟像是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由远及近。
绝望到嘶哑。
“师尊！”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