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有散时》句读不知

52、坦白未迟

　　第五十一 章坦白未迟
　　万家灯火通明，处处是路，何处不能归家？
　　回到家，周爸周妈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综艺。章晨和Jones不见人影，应该是回了房间了。
　　“爸，妈！”周舟站在沙发旁弱弱叫道。
　　周爸转头应了一声，一脸慈父模样，完全没有在学校批学生的雷厉风行之态。不过，今晚就不一定了……
　　周妈依旧只是看着电视节目发笑，也不理人。周爸在旁边轻轻推了一下，挨了周妈一记狠厉的白眼，就不敢再说话了。
　　“爸，妈！我……我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你说，爸爸听着呢！”
　　“你确定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了吗？”周妈妈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冷漠。
　　周舟深吸了一口气，手往右一伸，拉住了叶缑的手。
　　叶缑一时也有些震惊，但立刻就反握住了周舟，紧紧不放，不一会儿两人手心就冒起了细汗。说不紧张，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决定好了！”
　　周妈妈抬头看了周舟一眼，一会儿又把眼神转移到了叶缑身上，最后，将视线停在了两人紧握的手上。
　　周爸爸也看见了两人紧握的双手，眼底满是惊异，直觉大事不好了……
　　“我跟叶缑，在一起了！”周舟姿态挺拔，直视着二老，眼里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决。
　　“啪！”几乎是周舟刚说完这句话，周妈妈就以谁也没看清的神速冲上去打了这狠狠一巴掌，自然谁也是没来得及阻止她的。那一巴掌谁都听得出来是用了全力的，周舟也直接被打得侧倒在了沙发上。
　　“之芳！”周爸连忙上前抱住了发狂的周妈，将她从周舟身旁拉开来。
　　“周舟！”叶缑也在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把周舟从沙发上扶起，查看他脸上瞬间肿起老高的巴掌印，嘴角还渗出了血迹。叶缑此刻是既心疼又愤怒，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周舟，哪怕对方是周舟的母亲，他愤怒地转向周妈妈，想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
　　刚要说出口，就被周舟给拉住了，“你给我站到我身后去，不要插手我家的家事！”他一手捂着嘴，语气确是不容拒绝的。
　　“我不！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的事，我不能后退！”叶缑大吼，眼睛充血，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叶缑！你听我的！你想让你的冲动毁掉现在的一切吗？”周舟态度坚决，似乎也不欲再与他多说，再一次面向周妈。
　　叶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服着自己，周舟说的没错，自己现在不顾一切的冲动只会恶化此刻的情况，他现在能做的是让周舟好好面对，自己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叶缑慢慢地走到了周舟身后。
　　刚才响亮的巴掌声和嘶吼已经引起了客房内的人的注意，章晨立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当他看到周舟脸上的掌印，也蒙了。
　　“妈！”周舟朝妈妈缓缓跪下，眼泪瞬间崩堤而下。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变态儿子！”周妈妈推开周爸，大声嘶吼着。
　　变态……这个词他也曾在小毛的爸妈口中听到过，后来小毛没了，而变态这个他爸妈亲自赐予他的称谓也并没有随之抹去，何其悲哀……变态？他们真的都是变态吗？
　　“妈咪，你冷静一点……”章晨上前劝说道，还想拉起跪在地上的周舟。奈何他不愿起，也拉不动。看着现在这情形，和客厅内几人的沉重面色，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心里也是为周舟忐忑着。
　　“妈，您真的……这么无法理解我们吗？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你要是我儿子，就……给我断了这段荒唐的关系！咱们恢复到平静的日子里去……”她是气啊！这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谈感情谈了这么多年，她没发觉也就罢了，她还在无心之中做了这该死的媒人，何其荒唐！简直是认贼作子，引白眼狼进了窝！想着，周妈又将狠厉的眼神转向了在一旁颓废着的叶缑。
　　此刻叶缑深深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周舟跪在地上声嘶力竭，他的心简直像是在被一片一片地凌迟着。
　　“你！你现在给我滚出我家！你这个死白眼狼！滚啊！”周妈朝叶缑大叫道。
　　叶缑只看着在地上不住颤抖着肩膀的周舟，对旁人的指责无动于衷。此刻，周舟在叶缑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弱小无助。他痛恨这个封闭无知的社会，留给他们二人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情歹毒的指摘！
　　“你滚！滚啊！”周妈妈情绪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
　　周舟也不忍心让叶缑继续承受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谩骂，同时也担心周妈情绪太过激动，还是转身朝叶缑哀求道，“你先回去吧……你呆在这儿会让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情绪只会更糟糕的……你先回去……回去等我好消息……”周舟在满脸泪痕中勉强凑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狠狠揪着叶缑的心。
　　“走……我走……”但我不会走远的……我会等着你！叶缑浑浑噩噩地迈动了步子，眼泪在走到门口的地方背对着周舟喷涌而出。
　　看见叶缑逐渐淹没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的身影，周舟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但也空出了一块大石的位置，冷风呼呼往里吹，感觉整个身体都冻僵了。而这次，也没有谁能来抱住他，安慰他，温暖他了，他必须一个人面对！
　　“妈……”
　　“你给我保证，保证你再也不会跟他联系！保证你会好好听我的话！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这一切！”
　　“您知道的，不可能！我和叶缑……不可能分开！”
　　“啪！”周妈又上前呼了一巴掌。
　　周舟满眼悲哀地从地上起身，他从没有见过自己母亲这样的一面，这样冷血残暴的一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章之芳！你给我镇定一点！这是咱们的儿子！不是你发泄暴力的工具！你给我清醒一点！”周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当了十几年的老师，同性恋在他的学生中自然是见过的，当初为此他也曾深入了解过。今晚，儿子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惊，别人是同性恋那不关他的事儿，所以他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理解，去谅解。可眼下事情就发生在他自己儿子身上，要让他接受，他也一时消化不了，可他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好听他解释。
　　“周仁礼！你他妈还能给我镇定？这是你儿子！你儿子他妈走上了歪路，你他妈还在这镇定！你想纵容他毁了自己这辈子吗？”
　　“我并没有毁掉我的人生！而您，是您狭隘的偏见和固执，还有您所谓的为我好，替我决定，才会毁掉我的人生！您有想过这些吗？你真的是为了我的人生吗？您还记得小毛吗？那是他的人生吗？他的结局就是他爸妈给他的所谓的人生！您也想给我这样的人生吗？”周舟眼睛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身体也激动地不住在颤抖，大吼着说出了令周爸周妈都惊呆了的话。
　　周妈瞬间就定住了，“你……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是在威胁我们吗？”
　　周妈妈表情僵硬，只余胸口不住剧烈起伏着，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心脏病突发倒地。
　　“是您在逼我……”周舟低垂着头，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
　　“舟舟，你先跟妈咪认个错，这些事咱们以后可以慢慢去解决的！”章晨上前扶住周舟虚软的身子，拿了纸巾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心疼地看着他。
　　“不……今晚就得把所有事儿说清楚，我要跟他们坦白……我没错……我不是在认错，我只是……把我的爱人带到了我爸妈都面前……我为什么要认错？”周舟呆滞地看着章晨，实际此刻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
　　“你个不孝子！你不认错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章之芳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滚出去！滚啊！”
　　“之芳你给我冷静一点！一时冲动作出来的决定你以后会后悔的！章晨你先给我把周舟带回房间。咱们先冷静冷静，明天……明天咱们再坐下好好谈……”周爸爸死命抱住周妈不让她再发狂，另一边又指使着调解周舟这边的状况，一时间焦头烂额，都没什么功夫去思考他自己到底有没有接受这个现实了。好说好歹地将周妈抱回了房间，立刻锁上了门。
　　周舟看着自己的妈妈目呲欲裂的狰狞表情，只有苦笑，至少……她没把自己送到什么变态医院去接受什么电击治疗来“掰直”自己，他应该要感到庆幸的……
　　“周舟，咱们也先回房间吧？”章晨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挪回了自己的卧室。
　　把周舟扶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压好了被角，就拉了一条椅子在旁边坐了下来。看样子今晚并没有要走的打算了。
　　“章晨你回自己的房间吧，我没事儿……”
　　“不行，今晚我得陪着你！”虽然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周舟会突然跟周妈摊牌，但他也识相地没有去询问，周舟此刻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明天，或许还有另一场狂风暴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你回自己房间吧！”周舟语气虚弱地向章晨恳求道，眼角泪珠晶莹，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得好好休息，不要再哭了，很伤身的……”章晨连忙起身，将椅子放回原处，又走到床前轻抚了抚周舟的额头，眼底有许多的不放心，但周舟此刻也确实需要独处，“晚安……”
　　周舟没有回应他。
　　章晨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周舟看房门已经紧紧合上，稍微有些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又转头望向窗外无边的夜空。
　　夜，静了。窗外一片漆黑，连清绝的月光都不甚显眼，大路两旁绵延远去的路灯也是一个亮一个黑的半运行的状态。夜路，不好走吧？
　　周舟有些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手，费了许多力气才够到床头的手机。
　　“喂……李哥吗？”
　　“对，我是周舟……”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感冒，嗓子哑了……”
　　“可以麻烦你……来我家一趟吗？来接叶缑……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对，就是走路……麻烦你来接一下他吧……”
　　“他不走的话……麻烦你就打电话给他妈妈……”
　　“嗯……谢谢！”
　　挂了电话，周舟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手机啪地翻倒在床头，屏幕亮了五分钟，归于黯淡。
　　夜，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