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有散时》句读不知

33、刺青与伤疤

　　第三十三章刺青与伤疤
　　“不！我可以！”大毛突然坚决地大吼道。“我十八岁不代表我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爱一个人遇到了阻隔不代表我无能为力就应该束手就擒。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弟弟，所以我们才最熟悉，才最先成为了彼此最爱的那个人，这一切都是缘分，不是我们的束缚！我十八岁代表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不用受你们的指摘，对小毛来说也是这样。我们有一样的坚定的决心，哪怕错了，我们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修复。无论你们怎样去否定我们，我只知道，如果我错过了，我才会永远失去我的一辈子！”说完，大毛就甩门而出。扬起了一地灰尘。
　　是啊，也许……他们可以呢……斜雨从没关紧的窗子处争先恐后地往里飘，留大毛妈妈在原地不住苦笑。
　　第二天，三人来到了学校，找班主任要到了小毛家的家庭资料。上面果然注明了小毛爸爸的任职学校。三人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那间学校。
　　“您好，老师。请问您知道高二语文组教师办公室在哪儿吗？”周舟逮着一个年轻老师，礼貌地上前问道。
　　“哦，那个办公室就在……”
　　三人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地方。
　　“您好！请问毛万安毛老师的办公室是在这儿吗？”
　　“同学，你找毛老师？”一个中年男老师回复了周舟。
　　“是的是的，老师，请问毛老师在吗？”
　　“哦，毛老师家里出了一点事情，他请了一个星期长假呢！”
　　还好，毛万安果然没有辞职，只是请了一个星期小长假，加上周末也就是十天，如今算算已经过去四天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现在知道了他的上班地点，其他一切就都好办了。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六天后，毛万安如期上班打卡来了。
　　距离小毛失联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三人只有毛万安这一条线索，再急也无计可施，只能耐心等待时机。
　　周舟牺牲色相从毛万安班上一个女同学那儿骗来了他们班课表，知道今天毛万安只有下午五六节课。所以，三人也找准时间点蹲守在了停车场，等毛万安下班。
　　毛万安开了一辆十几万的大众，成色也还算新，应该没买多久。
　　看到毛万安向停车场走来，进去取车去了。
　　三人连忙退出来，躲进了早就叫好的专车，招呼司机紧跟着前面那辆大众，尾随而去。
　　开了将近半小时，大众车速款款降速，驶进了一家名叫XXX诊疗所的老式建筑风格的医院。
　　来医院干什么？是谁生病了吗？难道是小毛？还是小毛他妈妈被气病了？
　　三个人皆是一头雾水，只能继续跟着毛万安往里走，想再一探究竟。
　　可毛万安进去之后就进了电梯，三人不好再跟上，不一会儿就跟丢了。三个人找了半天，发现这老医院连个前台都没有，只有一个挂号处。也没办法询问病人信息。只得先作罢了。
　　今天也算是收获颇丰，明天再来蹲点，一定就能找到小毛了。
　　入夜，周舟想叶缑了。周舟没有国际通，也不喜欢ins、推特什么的国外社交APP，如今就没法跟他联系，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了。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要是他能在自己身边就好了。那皮猴子鬼主意那么多，没准他在的话，问题早就解决了呢……再想想，没准那皮猴子成了野猴子，正在美国潇洒快活，到处泡洋妞呢!想想把自己都给气笑了。
　　掏出手机，不小心点开了浏览器。
　　嗯……周舟想到了今天查到的毛万安去的医院，查查看吧！
　　“XXX诊疗所，首都百年老字号。近年最新引进国外神经科诊治技术，不靠手术靠心理辅导，轻松解决青少年心理问题……我们拥有最专业的人才设备，专治青少年网瘾……轻微电击疗法，针对同性恋……”
　　同性恋 !周舟脑子出现了一个从心底发寒刺骨的可怕念头……已经是深夜，念头未消，周舟一直睁眼到了天明。
　　天刚刚透出一丝光亮，周舟抱着心底越来越不祥的预感飞奔着出了门。
　　在出租车上，周舟打电话通知了大毛和郭俞，说了昨天自己查到的医院信息，让他们赶紧赶来医院，自己先过去了。
　　医院的八点，诊所的护士刚刚查完房。一个粗心的护士在查完五楼最边上一间阴冷昏暗的一级监护室后，忘记了锁门。
　　慢慢的，一个羸弱消瘦的修长少年撑着墙壁缓缓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凌乱不堪，眼神空洞无光，佝偻着背脊，似乎每走一步都在承受着错筋断骨的痛苦。
　　他昨天在自己那个冷血变态的所谓父亲的“陪护下”去手术室进行了第三次电击治疗，在此前，他还经历了一场小型的神经手术以及无数的心理“辅导”，甚至是催眠。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点点地摧毁着他最后的坚守与信念。而他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大毛，对不起了，关于余生……我只能祝福你了。
　　孱弱的少年望着天光，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在遭受电击的时候他没哭，催眠的时候他还笑了，当时想想回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此刻，天光还是那么黯淡，回忆已经再也挤不进他的大脑了，他只想爬上那个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他最想要的归宿。
　　他慢慢地拐进了消防通道，那里一向都是没有什么人的，很安静。
　　周舟一直催促着司机加速，当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下了车，周舟飞奔着跑进了那栋第一眼看着风格古朴平淡的老医院，如今再一看竟处处透露着诡异阴森的可怕气息。周舟是如此地痛恨自己，从一开始的自作主张地报警刺激了小毛的爸妈，致使他们出此下策，带着小毛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近半个月。再到一个星期前，明明就已经找到了毛万安的工作地点，却只想着守株待兔，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小毛，那样一个明亮的少年如果因为被他的亲人伤害，被他的朋友抛下而被毁掉了。周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毛，你一定要坚持住……
　　周舟一闯进医院大门就开始大喊，“小毛！小毛！你在哪啊！我们来了！”漫无目的地寻找，焦急地四处乱跑，活像一个失了魂的无头苍蝇。
　　“毛万安！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啊！”
　　周舟大声的喊叫声已经惊动了来往的医务人员，还有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都像看疯子似的在背后议论纷纷。
　　“哎，小伙子，这里是医院！医院禁止喧哗！你再大吵大闹我就叫保安来哄你了。”一个科长攥住了周舟的胳膊，脸色严肃地警告他。
　　周舟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医生……对，你是医生……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你要做什么？”
　　“我……我找一个人……大概半个月前住进来的，他……他叫毛郗羽，年纪……年纪跟我一样，十八岁……身高比我高半个头……特别……特别白，特别好看……你知道他现在在你们医院哪儿吗？”
　　“是什么病啊？得看科室的。”
　　“什么病？不……他没病……”
　　科长像是看到一个神经病，冷笑着说，“没病？没病跑这里来住半个月啊？小伙子你没搞错吧？”
　　“他没病……是你们都有病……”周舟崩溃大哭起来。
　　“他在哪？小毛！小毛……”
　　科长见他情绪起伏不定，已经有了叫人来控制住他的想法，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一个护士从花园那边慌张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楼顶有人要跳楼啊……”
　　瞬间整个大厅都炸了起来，医生护士乱成一团，“快快快！报警了吗？叫120啊！”
　　“叫什么120啊，你们这儿不就是医院嘛！”一个病人调侃道。
　　许多人掩住嘴偷笑起来。
　　众人纷纷赶往楼下去查看情况。
　　跳楼？谁要跳楼？周舟恍惚地想。
　　突然，他像是脑子里断了一根弦，猛的朝花园那边冲去。出门的时候绊到门槛上，直接从大厅跌进了花园的鹅暖石羊肠道上，头顶鲜血直流。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抬头往九层楼高的楼顶望去。血往下流，糊住了他的眼睛，模糊中他看见了楼顶那个清瘦的身形，似乎下一秒就能被风带走了。
　　是小毛！
　　“小毛！不要啊！”周舟声音嘶哑地大吼道。
　　可风似乎把他的声音带走了，小毛没有听到。
　　周舟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跑去。
　　“小毛！小毛！不要啊！”
　　可是晚了，当他刚刚撞开人群，想要进楼的时候，一个白色的飘忽的身影自楼上落下，像断了线的风筝，再用尽全力，也飞不起来了。
　　小毛也许看见他了，也许没看见。可最后，他笑了。
　　天亮了许久了，太阳都没有出来。天阴沉沉的，那个夏天最艳的颜色，是青花板上那刺眼的鲜红。那个青春，最远的距离，是我与你日日只在梦里诉尽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