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哥哥》余阿臻

22、成为尹家人

　　天色渐沉，尹耀阳疾速驾驶着，终于是掐着刚好的饭点到达府邸。

　　兰澜静静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郝琳管事为她打开车门，看着司机小陈为她提醒来，看着王碧为她翻找拖鞋，看着元依人默默将她领上餐桌。

　　呵，卑贱的她坐上了富人贵人的餐桌，还要同她一同就餐，无声宣告她的身份同从前截然不同。可是还是孩子的她却永远没有了妈妈。

　　妈妈――她在心里喃喃。

　　“兰澜，累不累？”身旁人的话语声温柔得就好像妈妈，兰澜看过去，眼里浮现出迷茫。

　　其实她在心里想，这女人谁啊？转念一想，哦，向曼珍吧，那个厌恶她们母女到不愿意回自己家住的女人，那个害她们母女被佣人挖苦刁钻却还义正辞严的女人！

　　可她还要端得好，她不能意气用事，要做得稳妥。

　　向曼珍未在女孩眼中看到令她胆寒的憎恶，反倒是惹人爱的茫然同无助，她心里带着些不肯定的惊喜：兰澜这孩子，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这辈人的恩怨，她这孩子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也可能的，虽然她素来不愿承认，可林姝丽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妻子和母亲的称职，她都兼而有之。所以为了女儿能尽可能心智健康，她该是瞒了女儿不少大人间复杂而恼人的纠纷。

　　所以，兰澜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些事情；所以一切可能可以重头再来，她对林姝丽不能自已的惭愧，其实是可以通过对她孩子的弥补来消除；所以，甚至，如果老天很眷顾她，她便真能人生重来，当一位称职的妻子，同母亲。

　　向曼珍默默想着，心下越发平静祥和，生平鲜少有过地，看向兰澜的眼里，已然不由自主染上期许和温情。

　　“我不累。”女孩见她许久未出声，不得不怯怯地出声回答她。

　　向曼珍终于被那清灵的话语声唤回神，倏然笑开：“你叫我曼珍阿姨好不好？”

　　她实在喜不自胜，头脑昏沉，情不自禁说出的话语竟带上了请求，兰澜看着面前这张保养得宜如同她姐姐的脸，愣了愣，轻轻出声道：“曼珍阿姨。”

　　“诶。”向曼珍笑得开怀。

　　泽熙同尹耀阳都惊诧万分，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目睹了向曼珍罕有的亲切可人，还是对着兰澜，而且那神情自然得毫无一丝虚假，父子俩真觉得真的是老天爷特地眷顾的奇迹了。

　　其实，向曼珍极喜欢女儿，可她却不如意地生了两个儿子。

　　所以，兰澜和她，是缘分。

　　自林姝丽的过世，她惭愧万分，这些日子来，她再也没同尹耀阳因林姝丽的事情而争吵过。而恰恰，从前那些个争吵，也尽都关于林姝丽。

　　所以。她再也没大发雷霆，同家人都没再置过气，渐渐地，向曼珍习惯了安静，尹家也终于得到了迟来的安宁。

　　餐桌上，大家秉承食不言的礼仪没有说话，却是其乐融融，祥和十分。

　　目前为止，兰澜觉得还挺顺心，后来注意力转移到正对面的小家伙，安安静静，极乖巧地小口小口，扒拉饭粒。兰澜眉眼开心地弯起，哦，原来小家伙在饭桌上是这般模样，真的好乖啊。

　　兰澜都想冲过去抱抱他。

　　“兰澜，你吃好了吗”向曼珍放下碗筷，急不可耐地开口。

　　兰澜看出了她眼里的急切和欣喜，笑着放下碗筷：“好了。”

　　“那我带你去选房间好不好？”向曼珍问她，试探地伸出手，想牵她的。

　　兰澜意会，怔了怔，便笑意更盛，主动伸手牵住她的：“走吧，曼珍阿姨。”

　　向曼珍简直就要欣喜若狂。

　　将她带到四楼，向曼珍转首对她道：“一楼是佣人房，二楼是我和你叔叔的房间，三楼是尹琼他们两兄弟住的，四楼全空，你可以随意挑。”

　　兰澜点点头，似乎很感动：“曼珍阿姨，谢谢你。”

　　向曼珍笑得包容温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所以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客气。”

　　“嗯。”

　　之后，兰澜同向曼珍一道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比起楼下简陋而狭窄的佣人房，这些房间都可以称作是宫殿了。面积大的过分，装修奢华张扬，连设施也极齐全，浴缸，衣橱，电视，电脑，空调什么的一一俱全。

　　也未免触景伤情，兰澜想到曾经的自己同妈妈一道挤在小房间里的破小床上，闻着妈妈的馨香，虽觉劳累却心里松活，多时很开心；现在她住特别舒服漂亮的大房间了，妈妈却不在了，那她一个人是会很孤单。

　　“兰澜。”

　　身后传来向曼珍的声音，兰澜下意识垂首，泪珠没入毛绒地毯中，消失的不见踪影，状似随意地抬手打瞌睡，实则谨慎地将可能有的泪意都拭尽。

　　向曼珍见她久久不转身，便走过去，女孩恰恰看向她，一脸笑意：“曼珍阿姨，我困了呢。”

　　向曼珍却察觉了那双水灵的眼竟还异常清亮，她本能地怔了一怔，继而又当什么也不知道地笑开来：“好，那你是回原来的房间睡还是今晚就搬上来？”

　　“我明天再搬。”兰澜回她。

　　“好。”向曼珍宠溺得，兰澜说什么，她都不假思索地答应，她是真心喜欢了这女孩，想要好好疼爱她的。

　　夜里，兰澜躺在因分离许久而稍感陌生的小床上，手里环抱着妈妈专用的那个枕头，嗅着若有若无的馨香，她一如曾经许多个夜晚那般，静静地落着眼泪。

　　清晨，女孩躺在思念已久的小床上、睡得安详。门却哐哐哐敲起来，不依不饶、愈演愈烈。兰澜吓得睡梦中的身子突然一个抽搐，她不堪其扰醒来。

　　阴沉着脸把门打开，门外元依人身板挺得笔直、感觉比她这个小姐家还来的趾高气昂。

　　“早餐做好了，小姐请出来用餐。”元依人像个主人似的吩咐她。

　　兰澜大清早迷糊得，实在不想浪费一丁点去对付她，便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她琢磨着：以前尹家人吃饭没那么早吧？便飞快洗漱好到大厅去。

　　出奇意料地，餐桌前空无一人，却摆放了一份早餐。兰澜心下默了默，便知道她多半被耍了、被元依人耍的。

　　忍不了了，兰澜抬头看她：“只有我一个人吗？”

　　“对啊。”元依人道。

　　“那为什么只叫了我不叫他们？”兰澜问。

　　“因为先生夫人昨晚忙工作很晚才睡，泽熙少爷放假了也需要多睡会儿，”元依人理直气壮，把座位拉开，“小姐，请。”

　　兰澜徒然觉得好笑，便轻轻笑出来，走过去坐下，她对自己道：敌人已经够多了，这么个傻的、垃圾的她可不能自找麻烦去招惹。

　　兰澜不疾不徐，极悠闲地用完了早餐，向曼珍恰恰从楼上下来。

　　“早安，小澜。”向曼珍眉眼弯弯，似乎心情很愉悦。

　　“曼珍阿姨早安呀。”早餐很美味，兰澜吃得心满意足，心情同样很好。

　　“不过今天放假，怎么不多睡会儿？”向曼珍随口问道，也在餐桌旁坐定，而元依人刚好端着新早餐上前来。

　　听到向曼珍的话，元依人下意识有些忧心。王碧也刚好来兰澜身旁收拾餐具，顺其自然看到元依人有些害怕的小模样，眼里有几不可查的嘲讽闪过，就是个胸大无脑，欺善怕恶的怂货！

　　不过，王碧倒觉得元依人还不会被收拾。

　　果然，兰澜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只当没在意了那句话：“曼珍阿姨，我今天想去我朋友家玩，可以吗？”

　　“当然啦，以后你外出让小陈载你去就是。”听兰澜主动把自己的事情都向她交待得清楚，向曼珍不由自主感觉自己就像兰澜的母亲，她很开心。

　　她笑得更欢欣些，倏然想到什么：“对了，兰澜，你等等我。”向曼珍不等兰澜回应就疾步回楼上去，很快地，她又下来。

　　“兰澜，这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本来想尽早给你的，可我这记性真不如意，我今天才想起来。”向曼珍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摊开，一张金闪闪的银行卡就静静躺在她手里。

　　兰澜对这卡不陌生，从前她还是兰家大小姐时，衣兜里总有它。

　　“不，曼珍阿姨，这个我不要。”兰澜真心不会想要它，即使知道他们亏欠了她同妈妈，可是这样的好意太盛，如果到后来他们谁也不欠谁，那她怎么还能理直气壮恨下去！

　　向曼珍当然不依，坚决不让她还回来：“以后你就相当于阿姨的女儿，我们尹家的大小姐，尹琼他们有的你都要有，知道吗？”

　　见兰澜神色开始有了踌躇，可她的手还在推拒，向曼珍咬咬牙，道：“不要拒绝我，好吗？”

　　兰澜看到向曼珍眼里染上哀求，不由自主地，兰澜收下了它。

　　坐在车里，兰澜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实则早已神游。她在为自己早晨的行为找开脱的理由。

　　她妈妈死了，她妈妈无价，所以。尹家人欠她的永远还不清。

　　思及此，她心里终于稍稍松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