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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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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脸上全是血,一个大男人在地上缩着蜷成一团,痛苦到极点的样子奄奄一息,再仔细一看,竟是已经半昏迷了过去。他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上好衣料经过长时间的摧残皱起了许多,手却始终下意识地抓着腰带,不让那衣服散开。
“喂,没死吧?”
石小环走近两步,用脚尖轻轻拨了拨应无求的手臂,后者意识模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平日里警惕性十足的家伙如今这么大个人凭空出现在面前都没有半点动静,显然真的伤得不轻。
得先看看伤口才行……她“啧”了一声蹲下身,花了点力气掰开应无求不知为何钳住腰带的手,将对方的衣服拉扯开。暗卫统一穿着的、几乎包裹住了大半个身体的黑色纱帽让石小环此刻的动作有些受限,她于是伸出手将那略显碍事的薄纱拨到一边,分出一个缝来。
视野骤然变得清爽许多,眼前昏迷的男人的躯体也不再朦胧地清晰展现在面前。华丽的飞鱼服从男人的身体上一寸寸地剥离下来,麦色的肌肤在展开的布料下缓慢地显露出符合身份的精瘦和力量。这感觉刺激之余还有点○情——挺有料的,不愧是锦衣卫的头儿——尽管心知现在并不是看这个的时候,石小环脑海里还是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定了定神,细致看去,应无求的身体虽然能够算得上结实,但此刻的皮肤上却布满密密麻麻青紫的痕迹——这应该就是严大人的杰作了,看上去吓人,但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比起这个,他包裹着麻布的腹部情况更为严峻,右侧的伤口分明早已裂开,大片大片地不停往外渗透鲜艳的血迹。新旧两种不同深浅的血色混杂在一起,几乎将整块包扎的麻布都染成斑驳的红。
石小环伸手撕开麻布,被血液浸透的湿布颇为黏腻,往外散发着强烈的铁锈味。她实际很讨厌这样的味道,总觉得血腥气一旦接触到鼻尖,就宛如狗皮膏药一般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所以即使早年学会过些许用来自救的医术,除非迫不得已,她也极少会主动使用。
她又抬眸望了一眼应无求,尽管被血迹画花了脸,她也依旧能看出那张面容是何等苍白。这个人不能死——至少现在绝不能死,她眉头微皱,强压下心底逐渐翻腾起的不适的异样,彻底扒开了最后一层布料。略微狰狞的伤口出现在她的眼前,边缘处的皮肉轻微向外翻起,看上去十分可怖。
万幸的是这道伤口虽然出血量不小,却并没有化脓感染的迹象,还有挽救的余地。石小环粗略地为他清理了伤口止住血,抬起头四处环绕了一下,很明显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什么适合包扎的物品。她也就放弃了就地取材的想法,低头思忖了片刻,视线突然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她两手的小臂上都缠绕着一层大约三指宽的布条,包裹着纤细的手臂,看上去就像一般的衣物装饰品。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抬手解下原本绑在手臂上的布条,替应无求包扎起来。那深紫的布条尽管是布做的,却并非像寻常衣物那般柔软,有一种奇特的韧劲。柔荑般的手指灵巧地包扎应无求受伤的侧腹,紫色的布料只是沾染上了一点深红的血色,便让她有些心疼地蹙起眉来。
“哎算了,医者仁心医者仁心……”石小环默默念叨着,直至那伤口彻底被掩盖在布料之下,这才松了口气,顺便检查了一下应无求身上的其他伤势。“还好,骨头没断……”她在应无求胸口的淤青处摸索了一下,低声自语道,“也是多亏了严大人从不练武,否则……”
有十条命也不够你受的。
解决完了外伤,石小环伸出指尖戳了戳应无求的侧脸,指腹的触感柔软而紧实,失血后的温度偏冷。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后者张开嘴巴,然后从腰部的暗袋里找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强迫着让他咽了下去。
也许是这会的动静大了点,原本在昏迷中的应无求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石小环趁着他一副仍旧半晕半醒意识还没归位的样子,拍拍他的脸颊,方才拨开的黑纱重新落了回去,面纱后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放心吧,死不了了。”应无求意料之内地没给任何反应,她扶着对方让他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拉好敞开的衣服,正准备开溜。
却不想还没完全转过身,她的手臂就被人出乎意料地紧紧攥住,她用余光扫过身后,原本萎靡的家伙竟突然暴起,另一手直接朝着她的面门破风而来。石小环连忙侧身一躲,反手嵌住他的手腕,格挡下了往他脸上抓的那只手,然而还是被他堪堪扯住了那挂在眼前恼人的黑纱。
应无求的伤即使经过处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行动自如,他的身体软绵绵,他的右手已经无力地垂下,看样子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可那抓住了石小环纱帽的左手却有着一股暗劲,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拉不开,大有不扯下来不罢休的架势。
看着那岌岌可危的纱帽,石小环连忙按住帽子咬着牙,好心没好报的怒气霎时间不耐烦地涌上心头。两片唇瓣张开又闭上,差点流畅地吐出几句颇具市井气的粗鄙之语,顿了顿后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道:“你这狼心狗肺的无赖,我救了你,你谢字没有半个,居然还无耻地偷袭我!”
听她这么说,应无求似乎愣了片刻,刹那的松懈重新顿时引起一阵痛感和疲惫,他咬着牙齿忍了下去,却依旧没有放手:“你是什么人!”他警惕地打量着石小环,可惜后者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黑纱后面,再加上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根本一点都看不真切。
应无求脸色惨白,额角的汗一滴一滴不要钱似地往下落,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逞强逞得很辛苦。石小环骂过了人,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一点,看他的样子,估摸应该是觉得被人听了个狼狈的墙脚。好歹也是个三品官,锦衣卫总指挥,说出去还挺威风的,这会大概面子上抹不过去,想来个杀人灭口了。
她心想严大人手下好几十号暗卫,他一个一个杀过去,杀得过来吗?现在不习惯,以后总该会习惯的。
“我是严大人的人,你可考虑清楚。”于是石小环突发奇想地放开应无求,指指他揪着自己黑纱的手,“如果你还是那么坚持想当第一个揭下我面纱的人的话,我给你两个选项。”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出一个“一”的手势,“第一,就是死。”
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在应无求的瞪视下,她发出一声恶作剧似的轻笑,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道出姗姗来迟的下半句:“至于这第二嘛……你也可以选择娶我。”
空气里寂静了一个瞬间。
应无求表面上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似乎这个不好笑的玩笑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然而一滴汗水恰巧从他的额角处落下来,似乎在无语地控诉荒唐。
见效果好像不是很到位,石小环在他回过神来之前,清清嗓子又给自己加了段戏:“不过本姑娘的美貌好歹在江湖上比比也能算得上排名前三,放心,娶了我,肯定是你赚了,我吃亏。”这下子应无求好像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木呆呆地放开手,石小环心下松了口气,作势要转身的同时感到一股子突然迸发的杀气,又往旁边一闪,退了几步,立刻伸手朝着他脖子后面敲过去。
……正好在对方完全把自己的纱帽拽下来之前把他敲晕。
“呵,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和我斗,下辈子吧!”石小环狠狠地一戳他脑门,“都说了叫你安分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应无求脑壳还挺硬实,戳了没两下就戳得石小环手指一扭,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僵住的手只好顺势停下,换了个方向改而抹掉应无求脸上的血迹。
啊噢。
随着污秽的抹去,应无求的面容终于完完全全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石小环的视野里,那张脸五官标致,鬓若刀裁,用生得英俊非凡来形容也并不为过。人类的本质赋予了石小环追求美的本能,她不自觉地愣了下,终于好好地开始仔细打量应无求原本只被她粗糙略过的容貌,并发出一声充满遗憾的感叹。
好好的一个帅哥,就这么给严大人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哎,可惜可惜,如果我要是个土匪……” 她摸摸下巴,颇有些惆怅地对着毫无反应的应无求感慨,“铁定要把你虏回去山寨,给我当压寨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