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元年》普通香草vanilla

26、26.这个老板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出来了

　　顾念看着他走了，又唤来师爷询问林清任的消息。自从十几天前把林清任派出去后他还一直没回来，虽然林清任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写信回来报告进展，但仔细想起来最近几天好像都没有收到他传回来的信了。前几日忙起来没有在意，今日来了衙门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也幸好这几日除了周府外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否则要百姓们晓得了县老爷都不在县衙里坐镇，又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难免会乱了人心。
　　新情况也已经是四天前了，林清任一群人进到了戈壁深处，遇到了一伙匈奴人，他们谎称他们是一群商人不幸在戈壁迷了路。也不知道匈奴人起了疑心没，但是这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了消息。按理说是三天传一次信的，今日比起预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一天了。
　　顾念听得眉头拧成一团，脸色阴沉的吓人，“不是让他们就在边缘活动的吗！怎么去了那么深的地方！赶紧找二十个人，带好兵器带足水和粮食进去找他们！”
　　师爷赶紧领命，就要去外面吩咐人，顾念将他叫住：“等等！给他们每人配一把火铳，还有足够的弹药。”

　　林清任现在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该听了李副使的话就照顾念那小子说的在城墙附近随便转转就回去的，而不是不甘心空手回去给白白看了笑话，非要一路向北到了这荒漠深处。不对，一开始他就不该中了顾念那小子的圈套，苦哈哈地跑到这鬼影都见不着的戈壁里来。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被这伙匈奴人捉起来看样子是要今晚把他们大卸八块杀了下酒喝了。
　　正如师爷对顾念说的，林清任他们四天前的确是好不容易终于见着了鬼影，遇上了一伙匈奴人。因为此次出行的目的，他们的身份需要保密，就干脆扮成了在戈壁里迷了路的商人。一开始看匈奴人的样子是蒙混过去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笑嘻嘻说着大家都是朋友，让他们跟在后面一起走带他们出去的匈奴人，下一秒就变了脸，一群手下冲出来打晕的打晕，绑起来的绑起来。场面一度哭爹喊娘的，混乱极了。等林清任他们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他们被匈奴人绑起来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只有几块木板意思意思搭起来的破旧马车上，正在继续向戈壁的深处走，越走越向北。
　　林清任本来就胖，肥肠满脑的，平日里没少好吃好喝地把自己供着。这下才知道后悔，别人都能勉强把自己团成一小块，虽然不舒服，起码颠簸起来不算难受。只有他挺着一个大肚子，腿也胖得无处安放，车轮只要一碾到石头车身一抖，他就要被颠得感觉自己要飞出去虽然实际上一丝一毫都没挪动。
　　而且这伙匈奴人也够黑心的，不仅把他们所有的粮食和水都搜刮个干净，而且一天就让他们吃一顿饭喝一次水，林清任感觉自己半条命已经被折腾得飘在半空了。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被拉到哪去，要怎么求救才能让顾念知道他们身处危险之中来救他们......
　　顾念在衙门呆了一天，天色渐黑也忘了点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几次来人请他去用饭都被他以不饿的借口给打发了。天色彻底黑下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音调渐渐清晰，是张无涯！
　　张无涯终于回来了，顾不上喘气，立刻禀报给顾念，声音里带着欣快。“禀大人，根据您的推测，我们顺利找到那伙绑匪的老窝了，目前已经将周围控制起来了，还请大人指示。”
　　顾念听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立马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带路！”
　　他们在一处普通的民居门口停下，周围是神色严肃的捕快们，顾念四处打量，包括来时的路。就像周启铭说的经过了两条特别窄的巷子，一路七转八拐才到了这里。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小水洼，虽然雨已经停了很一会儿了，但路上有些低洼的地方水还没有干。
　　顾念走过去蹲下，水洼不算大，一个成年人一个步子就能跨过去。但这不是顾念要找的，他把目光移向水洼四周，放低了头仔细地寻找，看起来马上就要趴到地上去了。这一奇怪的举动让一众捕快都很好奇，张无涯不敢出声打扰，只是默默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身后，也使劲往地上瞧想瞧出个一二三来，可惜他什么都没看见。
　　“哈！就是这里了！”顾念突然站起来，差点和想上前看怎么回事儿的张无涯撞上。
　　“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顾念看起来很开心，“无涯，你来看这里。”
　　张无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地上坑坑洼洼的不平整，疑惑地看向顾念。
　　顾念看他不明白，向他解释道：“这些坑坑洼洼的不平整可不是原本就有的，这几处都是人的脚印。你看这里，绕着这个水洼，一深一浅的，右边深一点儿，左边浅一点儿。水洼这里是最明显的，再走就浅了，一直上了台阶就不见了。要不是今早又在下雨，应该还能更明显点儿的。”
　　“您是说，这是那个瘸子的脚印！”张无涯终于反应过来了，“可是，您是怎么知道这就是那个瘸子呢？”
　　“你看这个水洼，像你我这样没有腿疾的人一步就能迈过去。可是如果是一个有腿疾的人，一脚迈过去会很难，很容易就踩进水里，因此他们会选择从旁边绕。再根据脚印深浅来看，右边要比左边深，意味着他每次落地时右腿都会比左腿用力。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脚长七寸三分，右腿瘸的人。”
　　“原来如此，大人好厉害。”张无涯听了惊叹不已。
　　“我想我应该猜到是谁了......”
　　这时一个捕快突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禀告大人，我们在院子后门发现了车轮的痕迹，根据间距和深浅都和农户的手推车匹配。”
　　顾念听了，更加确定地对张无涯说：“就是这家了，下令排好队形跟着我进去。记住一个也不能放过，但是不许伤人。”
　　“是！”
　　小心翻过墙头，顾念招呼着其余人等一个个地翻下，顺着一条小道慢慢靠过去，走近了是一个厨房。厨房空荡荡的，看起来用完没有收拾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出了厨房，左手边是几间挨着的平房，右边是一处空地靠着墙边围了一个羊圈。羊儿们还没有睡，看着这群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咩咩地叫了几声，叫声毫无威慑力。旁边就是一个低矮的柴房，看样子就是关周启铭的地方了。
　　顾念打了个手势，一队人进房间搜，一队的继续往前，其余的人跟着他进柴房。夜色沉沉，几颗零散的星子挂在天上，微弱地照亮着大地。顾念借着这一点的光靠近了柴房门边上，其余人也跟着站过去。气氛紧张，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猛地一脚踢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顾念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其余两队的人回来了，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虽然都在设想之中，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幸好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清点了人手后，一群十几个人在昏暗的星光的下又静悄悄地打道回府了。
　　本来顾念是想跟着回衙门的，到了将军府和县衙的分岔路口，张无涯见他还要继续往前走，以为他是忘了，出声道：“大人，您该往那个方向走。”
　　顾念看了一眼路口，“哦，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大人，今天已经够晚的了。您再怎么办案心切，也得先休息好了啊。再说您病还没好全呢，只有您休息好了，踏踏实实把病养好了，才能更有效率做事啊。”张无涯劝道。
　　“对啊大人，我们大伙都佩服您，您是真厉害有真本事的人，我们都希望您今天先回去休息，精神养足了明天再来也不迟。”
　　“是啊，是啊......”
　　这些捕快都是比顾念年长的人，尊敬顾念也佩服顾念，见顾念有真本事是个好官都替他着想。顾念看着夜色下他们上了年纪的一张张疲惫的脸，知道他们今天都累了，说的那些话不光是劝他也是想早点回家上炕睡个好觉。这几日一直忙碌，只是前几日到了时间都会放他们按时回去休息，今日不该到了现在还不放人家回去的。
　　“你们说得对，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好了明日还有新的任务要你们去做。”
　　“哦！”众人欢呼。顾念看着他们没有指责，只是提醒他们小声点，别打扰了周围的人户。
　　与众人分手后，顾念独自一人骑着马儿慢悠悠地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头顶正好有一颗星，天上地下的，他的背影在这颗星子淡淡的光芒下看起来有些寂寞。幸好其他人都往相反的方向忙着赶回家了，没有一个人在这时突然回头看发现他的寂寞。
　　第二天早晨沈修去用早饭的时候，发现顾念已经在那儿了，看样子快要吃完了，碗里只剩小半碗羊奶。往常顾念都会先去他的房间叫上他，两人一起过来的，今天却没有。
　　“今天这么早啊。”沈修主动打招呼，换来的却是顾念的没回应。沈修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幸好这时小米给他端来了吃食，他顺势坐下。
　　餐桌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虽然沈修平时在医馆就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难熬。就连小米也发现了不对劲，此时正在疯狂地朝他使眼色。
　　“那个......”
　　“我吃完了，今日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顾兄，你去哪儿，我能帮得上忙吗？”沈修连忙叫住他。
　　“刚刚黑龙帮来人禀报说拜托他们查的迷香可能和瑞安堂有点关系，这会儿我要去一趟。”
　　“瑞安堂吗？正好是我之前去的药铺啊，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那个伙计我挺熟的，或许能帮得上你。”
　　“不用了。”顾念拒绝了他，“你就在家好好休息顺便提前把你的东西收拾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沈修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头滋味复杂。
　　小米小心翼翼地上前：“呃，那个，沈大夫啊。刚刚周府来人说周少爷今日从五更开始就又吐又泄的，希望您能过去看看。”
　　“好。”沈修仍然看着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就应下。
　　沈修闷闷地坐下来用完早饭，回屋收拾，出门，到周府，由下人带着去周启铭的房间。一路上他都表现得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不了解的旁人看了还要夸上一句沈大夫不愧是神医，走路做事都是如此沉着稳重，颇有大家风范。
　　但要是让熟悉他的师父师兄们瞧见了，肯定会说我们小修怎么不开心了？嘴巴儿撇得都能挂茶壶了......想起师父师兄，沈修鼻子一酸，好想回去啊。
　　眼看着马上就到了，沈修赶紧悄悄吸吸鼻子，在带路的人转过来之前恢复了正常表情。
　　“沈大夫，请。”
　　“好，辛苦你了。”
　　沈修走进房间，绕过屏风就看见周启铭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眼睛半闭着，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比昨日情况看起来还要差。
　　周启铭听见脚步声，勉强提起眼皮，见是沈修，昨天和顾大人一起过来，来给他瞧过病的大夫。“沈大夫您来了，不好意思麻烦您过来了。其实我没什么毛病，就是胃有些不舒服罢了，躺躺就好了。祖母大惊小怪，说是我被活生生折磨的，非要麻烦您。”其实是他祖母说沈修这个人年纪轻轻医术精湛，不仅治好了她的病，还和顾大人是朋友，人品一定信得过，而且还能攀上些关系。
　　“不麻烦，谨慎些总是好的。我先给你把脉。”搭着周启铭的手腕，沈修问道：“对了，怎么没见周老夫人？按理说她应该要在这里守着你的。”
　　周启铭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祖母她觉得还是要求菩萨保佑才心安，派人去请了您之后就带着人陪她一起去城隍庙替我念经还是什么的去了。”
　　沈修点点头没说话，这种情况很常见，人们总是对一副焦苦的药汁交付不了完全的信任，却选择去相信虚无缥缈的神佛保佑，祈祷奇迹，祈祷安康顺遂。然而在生命面前，有时候也说不上哪一样究竟更管用。
　　沈修检查完，“没什么大碍，只是你之前那几天耗费了大量精力，精神紧张身体也非常虚弱，昨天一回来吃的东西都太进补，身子一时消化不了。我一会儿让他们给你煮些小米粥，这几日都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等身子慢慢恢复了才能吃大鱼大肉。”
　　周启铭点头，他对这个安排倒是没什么异议，“那沈大夫，我什么时候能下床啊？今天能吗？还是明天？”
　　“为什么这么急着下床活动？躺着太闷了吗？”
　　“唉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四天后就是庙会了，我听说这次有烟火表演和舞狮！还听说我爹因为我平安回来了，要在那天在永安坊里办宴席！”
　　沈修看着说起烟火表演和宴席眼睛发亮的小少爷，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可以去，照这个恢复程度明天就能下床。不过前提是好好吃药好好调养身体。”
　　“好！没问题。”
　　沈修看着他认真做保证的样子有些失笑，平时再聪慧再像个小大人，在玩乐面前也还是会暴露了玩乐的天性。
　　不过，离庙会只有四天了啊......
　　顾念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头痛的要命，早饭也是勉强自己硬吞下的。他不是故意给沈修脸色看，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张无涯已经到了跟前，他不好再继续发呆，点头以示回应张无涯，就抬脚往前走。一路上就只有顾念和张无涯二人，顾念察觉张无涯时不时在悄悄打量自己，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顾念不知道自己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在旁人看来有多憔悴，不过张无涯不敢多话，想了想开口道：“大人您那日还没说完死的人是胡三，可是那天夜里三合会的人也一个没少，这两天您下令暗中观察胡三等人，我见他们也并无异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念低咳了一声，牵扯得头感觉快要炸开一般。“两种可能，一是从一开始胡三就不是真正的胡三，死去的那个才是。二，咳咳，咳咳咳.......现在这个胡三是假的。你觉得是哪种？”
　　张无涯急得忙替他拍背，思索着，“唔......一开始，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胡三是什么样，所以随便找个人扮他蒙混过去谁也看不出。如果中途另外换人假扮的话，被识破的可能会更大。”
　　“你说的没错。只是，若是有看出了却故意不说，甚至替他隐瞒的人呢？”
　　“您是说......”
　　顾念头痛，说话的声音不敢太大，“三合会是做镖局起家的，现在的替富人商贾做护卫不过是副业。周家生意做得颇大，滁州，越州，楚地都有分铺，咳咳，因此时常需要把布料，皮料等运出去。早年一直是找三合会护的镖，具体交接的人不清楚是谁，不过这个人一定早就认识胡三了。”
　　张无涯立即明白了，“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内应！”
　　顾念轻轻摇头，“不一定就是内应，但是故意隐瞒胡三身份，周启铭被绑架。一定和他有关系！”
　　“小的立马就去查近几年周家生意和三合会接触的人是谁！”
　　“也不用太急。”顾念拦住他，“先进去，咳咳，进去看看再说。”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瑞安堂外，顾念抬脚进了店里，现在就只有一个伙计，正在做打扫好为一会儿开店做准备。
　　见有人进来，伙计放下扫帚，笑着招呼他们：“两位客官，本店还有一炷香的时辰才开店喃，要不您二位先到旁边坐会儿？一会儿开店了我立马招呼您？”
　　如果沈修在的话，一定会一眼就认出这个伙计就是每次他来都负责接待他的那个。
　　张无涯严肃道：“坐什么坐！叫你们老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