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一.大漠孤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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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氤氲的月光打在石地板上，夜空是漆黑的，模糊的光使周围变成了一片凄清的灰，像是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四周是寂静的，今晚没有风，但空气里是足够的干冷，让人忍不住想缩脖子。不过路上可没有行人，这个时辰可不该再有人在街上闲逛。
影子缓慢地移动着，消失了，又出现，又消失......终于在巷口又再次出现，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又开始缓缓移动，原来是一只猫。
猫儿在屋檐上懒懒地喵了一声，在这样的夜里真是叫人心惊。猫儿从屋檐上跃下，肉垫落地轻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它乖巧地蹭了蹭，舔舔自己的爪子，继而在一双布鞋旁趴下了。
那里竟然不声不响地站了一个人，影子正好被屋檐挡住了，从外面瞧不着。那人头上戴了个兜帽，月色真真假假地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猫儿趴在他的脚边打盹，夜色又恢复了寂静。
“沙......沙......”寂静被打破，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听得真切了。是布鞋拖地的声音，声音一下轻一下重，真不知这人怎么走路的。
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然而还是难免发出了“吱呀”的一声。猫儿从睡梦中被惊醒，警惕地打量四周，像是嗅到了让它不舒服的气息，跑了。
戴着兜帽的那人顺着门开的缝隙挤进去，门里的人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光线灰白，能看出这是个男人，头发倒竖，原来是理得很短。肿眼泡，大鼻子，还没来得及看得更真切，男人已经把脑袋缩回去了。
进了屋，没人点灯，屋内是比屋外还要黑的景象。那两人就站在黑暗里，不知谁先开的口，“拿到了吗？”
“放心，已经取回来了。”
问话的人放心地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开口道：“人解决了吗？”
“唔......被那小子跑了。不过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在他常去的几个点儿也派了人守着，想是跑不掉的。”
“虽然名单已经拿回来了，但以防万一，万一他记住了或者私下誊抄过还是麻烦。先确认有没有备份，有就一并取回，没有就和往常一样解决。办的利落点儿。”
“是。”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今天先走了，一会儿天快亮了。”
两人没有告别，这样的对话像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已经极为熟悉。木门吱呀打开，又吱呀一声闭上。
巷子里影子又在缓慢移动，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人。
八月初九，天还没亮，洛城还是暗沉沉的一片，王福贵就已经在一片寂静中早早起来做开店的准备了。
王福贵一家三口生活在这大漠偏僻的边陲小镇，以卖面为生。每日鸡叫头一遭就要早早起来做好开店的准备。忙着为那些赶早市的商贩端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倒不是王福贵天生一副热心肠，体谅那些路上的商贩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想尽力关照一把。不过是你付钱我交货的买卖，你情我愿而已，谁在每日勉强温饱之余还有那闲心去发挥一把余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过王福贵今天打起床起眼皮就一直跳，琢磨着昨天买肉时听到的几句闲话，不知为何前些时日被短暂打压下去的那些谣言又开始在暗地里悄悄流传。
最开始流传的时候官府并未在意，以为只不过是坊间一次无聊的小打小闹，时间长了却发现谣言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自行消失，反而越传越猛。这才发现事情比他们想的更为严重，于是开始紧急着手镇压流言，大肆搜捕那些无所事事整日传播流言蜚语搞得人心惶惶的好事之徒。却发现无论怎么镇压，流言早已深入人心，明面上不再有人讨论，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就算是官府，也堵不住人的嘴巴，更何况众口悠悠。他们始终找不出谁才是谣言背后的真正的源头，迟迟没有更深一步的进展，只好象征性地处置了几个刚好在市集议论此事的倒霉蛋就不了了之了。
官老爷们没想到的是，在那几个倒霉蛋被处决过后的几日里，谣言竟像涨潮的潮水一般凶猛反扑。官府的处置看在老百姓的眼里更像是欲盖弥彰，再加上这一次对方像是做足了准备，街头巷尾对此事议论纷纷。官府的处置更是彻底将此事推上了高潮。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洛城私下里却早已暗潮涌动。下月的十九就要举行洛城一年一次的庙会了，官府如此大动作的打压想必也是想让庙会能顺利举办。
不过大家伙儿倒不在乎谣言究竟是由谁传出，在意的是如果此事真的如流传的这般，那这座此时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小镇将会引起不小的震荡。
“老板，一碗面。”
见有客来，王福贵连忙起身端起笑脸迎客。来的人面生，不是平日里见惯的那些熟悉的客商面孔。形单影只的随行只有一匹马。不过在这两国交界人来来往往的，倒也不算多稀奇。安排好客人和他的马后，又转身退回麻利的揭锅，下面，调碗，起面，动作一气呵成，还有些行云流水的潇洒意味在里头，看得出是干了有些年头的有经验的师傅。王福贵每到这时心里都难免有些得意，他开店多年，南来北往的客人偶有夸他动作流畅，利索的，时间长了好像也成了他家特有的风格。想当年孩儿他娘也是就这么迷上他的。哎说起来，今早孩儿他娘还让他把自家那倒霉孩子领去学堂给先生赔礼道歉，可不能再让他半路就给跑了。昨天不仅跑了，还把半路遇到的先生家夫人给捉弄了一通，哎......这小王八蛋......还想去庙会看烟火表演呢，简直痴心妄想。
几番心思间，一碗面也成了，他仔细端到那年轻人面前“客官，您的面。”这才趁机仔细打量这位客人。一身黑袍已沾满尘土，应是才走了远路。身材颀长，满头长发只是简单地用簪子束起，不过经过多日的奔波已散乱得有些不成型了，却又是另一种潇洒。虽满脸尘土却掩不住抬起头时眼睛里的光亮，长眉入鬓，鼻子高挺，相貌是一等一的俊朗。面端到此人跟前他未发一言，先用手边搭赠的面汤稍微润了润口才将面条挑入口中。
“老板不是洛城本地人？”
王福贵还在暗自揣测这人的来路，思绪却突然被打断，顿时有种当场被人抓包的尴尬。连忙应道：“是，是，不是本地，小的祖籍徽南。不过客官怎么看出来的？口音吗？”说完自己就先笑了，又补充道：“应该不会吧，我六岁就跟着我爹来这儿生活，口音早就变了。”
“不是口音，只是这汤里没加干臊香料也不重。我一路来的路上越向西口味就越重，也好放些香料，见你汤中既没干臊香料也不重，便心生疑惑想问问究竟。”
王福贵笑道：“是啊，虽然来了洛城这么久但我家口味依然吃不惯重口。为照顾来往客人只是象征性放点臊子罢了。客官好眼力，只是一碗面就能猜出，真是厉害。”
那人听了称赞微微笑笑，也不得意，笑完恢复了平静后表情也没甚的变化，只是又轻轻点了点头。“老板，结账吧。”
“五文钱，客官。”王福贵又赶忙问道：“客官，您这是往哪儿去啊？这么一大早的怎么一个人？”那人伸手给钱，王二冷不防与他视线相对，不由得愣住了——那双眼睛，极深极远，黑的见不到底。
“怎么。”见王福贵看着他迟迟没有反应，顾念出声提醒道。但说是提醒，却更像是单纯发出一两个音节而已。
“哦......哦，没，没，没怎么。”王福贵急忙回神。
顾念轻轻扫了一眼这个身材矮小，似乎是庸庸碌碌的活到现在，并且打算下半辈子也就这么庸庸碌碌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立马答话。
王福贵总觉得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自带一股压迫感，好像若有所思。不过只是一下，一下脸上就换了表情，笑容轻轻的，嘴角些微勾起，带着人们印象中纨绔们特有的风流。“哦，这不听说洛城处在番邦和中原的必经地吗？集市上有很多番邦美人儿，个个不同中原姑娘，举手投足都是风情，正好趁着家里经商至此，偷偷溜出来看看，开个眼界。”
他说的极为自然，好像真的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离家专程跑来看那外邦的美女。王福贵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了，纨绔公子怎么会有那种像深夜一般沉静的眼睛，偏偏里面的光亮又像星子掉落其间。
“哦？客官，您要去看那外邦的美女啊，那得朝东市走，那儿全是，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您只管挑个喜欢的，回家做个小妾。不过，现在还太早了，得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市呢。”
“行，我先去转转，多谢老板了。”抱拳头微微一点头后，顾念牵着马悠悠离去了。
别看是个纨绔公子，见识挺广，礼数也挺周到。王二想着，然后简单收拾桌子拖隔壁卖烙饼的李大娘帮忙看着点铺子，去喊那位小祖宗起床去学堂了。却完全没有多想哪家的纨绔会只身一人长途跋涉来到这偏远的大漠只为看一眼外邦的美人。
顾念照着王福贵指的方向，牵着马慢慢朝着那所谓的东市走去。
虽然王福贵说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开市，但是早早来集市做准备的已经有不少人了。中原南方的商人在一年的春天会从家乡出发夏秋到达洛城，来兜售一些南方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画卷之类的。再赶在大漠的冬天到来之前带一些大漠的皮草，药材等稀奇之物回到南方兜售。虽然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奔波，但往来一趟就能赚到不菲的差价，所以还是有不少商人愿意在这条线上奔波。
这样放眼望去倒几乎都是中原人的相貌，虽然没能让顾念觉得倍感亲切，但也没在这番邦人云集的边陲小镇感到陌生与不适。除了汉人面孔，最多的就是金发碧眼的外邦人，虽然是大魏和匈奴龟兹等国交往线路上的小城，但严格来说还是匈奴要离得近得多，一半的外邦人几乎都是匈奴人。不过匈奴与中原相邻日久，文明虽然越来越开化但做的最多的生意还是人口买卖。顾念一路走来看到被关在牢笼中的人们，眼神麻木，空洞，无论怎么折磨都只是顺从。似乎已经忘记了反抗默认了被奴役的这个事实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番邦人天生生活在草原和戈壁，自幼便是游牧生活。体格高大健壮，个个高鼻梁，深眼窝。顾念走在他们中间竟显得有些瘦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一.大漠孤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