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酆都》Simeu

5、第五章 别有洞天

　　随着我手轻轻撩起那一道碧色帘帐，其后的景色慢慢显露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片十分俏丽的花海，慵懒松散的紫色花瓣或浓或淡，就这样铺开在林间的那一片空地之上，漫卷柔舒，那样的景象让我几乎以为我是看花了眼。

　　我原本只是以为这树帘之后会是一些较为罕见的林中景象，左不过是些较为奇特的树罢了，却是没料想会是这样的好景色。

　　说来也是了，原本这勾勒在沙漠中央的不涸泽已经是个奇迹了，既然沙漠之中都能长出树来，那树林子里长一片花海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但我此时方才镇定已然是晚了，我眼中闪露的惊讶已经全数落尽了阿渡的眼里。

　　“如何，我这地方当得起这一个‘妙’字吧？”阿渡又是一巴掌拍在我的肩头，语气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幸得我身上的伤好了，不然她这一掌免不了又要皮开肉绽，我有些心有余悸地想到。

　　“妙是妙极，只是你能不能别老拍我？”我眉梢一挑，似嗔非嗔的神情看向这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小丫头，只觉头疼不已。

　　阿渡在我这般的目光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我感觉到她那仍旧搭在我肩上的手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不过很快就捏成了拳，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替我锤了两下子肩。

　　真有她的啊。

　　花海之中有一条小径，想来应该是阿渡常常到访此处留下的。我迈步进了帘中，阿渡也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

　　我很快便发现了此处的奥秘，原来这上面的树冠并没有将天空遮挡的严实，而是留下了一片很大的空隙。

　　沙漠里充足的日光就透过这片缝隙落到地面上，再加上这不涸泽的水源，这才造就了这样的一片花海。

　　“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阿渡透过树叶看向天空，判断了一下天色：“看样子天快黑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

　　左右今日她是主我是客，便由着她安排吧，我没说话，静静点了点头，而后便随着她找了一处地方并肩坐下。

　　“承夜，我总觉得，你我之间必然是有什么渊源的。”阿渡一双闪亮的眸子紧紧锁着我的脸，她似乎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但其实我也同她一样毫无头绪。

　　“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循着心中的感觉来寻你。”

　　阿渡听了我的回答，将头转了回去，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在地上随意图画了起来。

　　我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我与她，都是没有来路的人。

　　不只是我们两个，还有北疆那个我未曾谋面的人。我忽然想到，既然阿渡能感觉到我，那她是否也和我一样，能觉察到那来自北方的感召呢？我心中好奇，想要问她。

　　“我能察觉到的不只是你，还有北疆的另外一人。”半晌之后，我再度开口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安静：“阿渡你，能感觉到他吗？”

　　我是有些期待她的答复的，但是她却只是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的只有你。”

　　这倒是奇怪了，我原以为我们三人会是心意相通，那就说明我们定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但是眼下看来我们并不是彼此之间都有感应，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再者，通过我这些日子里的观察，我发觉其实阿渡所感觉到的力量并没有我所感觉到的强烈，她只是见了我便觉熟悉罢了，而我却是能隔了这千山万水寻得到她的。

　　当真是奇也怪哉。

　　我定了定神，决心不再去想这些让人摸不清楚头脑的事情，今日阿渡既是要我出来散心，那我也断没有揣着满腹心事的道理。

　　阿渡蜷了双腿，将下巴搁在了膝上，一只手执了石子在地上画着些什么，发出“哗哗”的声响。
　　我瞧着她满脸的专注，忍不住便有些好奇，将脑袋凑了过去，想要瞧瞧她的大作。

　　地上满是杂乱的线条，看样子像是尚未完成，但或许是我在图文鉴赏方面着实没有什么天资，我呆楞着瞧了好半天，也没看明白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形状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这…画的是什么？”我疑惑着看向阿渡。

　　阿渡指着画面正中一个硕大的圆圈，颇有些自得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我看着那单独的一个圆圈，与画面中其余杂乱无章的东西全无交接，心想这大约是这一幅画中最规整的东西了吧。

　　圆形的物事，又表现在图画中，算来算去也就是那么几样，最清雅便是满月。阿渡这画虽说抽象，但还是能大抵看得出，画的该是一片树林子，那这圆盘，也就该是林中之月无疑了。

　　我抬起头来，正想答她，谁知正巧就撞进她紧盯着我的一双眼中。瞧着她那笑意盈盈的墨色眼眸，并了弯弯的眼角眉梢，扬起的嘴角，我一瞬间竟晃了神。

　　忽然不想正经答她，心中十分难得生出了一丝逗弄别人的欲望来，便笑道：“我看这圆画的甚是机妙，形状又这般规整，瞧着便让我食指大动，想来该是一只稍显圆润的鸭蛋无疑了。”

　　阿渡似是被我噎住了，原本期待的眼神散去，内里写满了悲愤。一张娇俏脸蛋稍稍涨红，落在我的眼里着实是可爱的很。

　　“这哪里就像是一只鸭蛋了？鸭蛋能这般的圆润晶莹么？”阿渡口中说着，手上倒也不闲着，直接将我又拽了过去，要我仔细看了她那图案：“你瞧瞧清楚，这明明就是一轮月！”

　　想不到逗弄人竟是这般有趣，尤其是阿渡这般有趣的人。

　　我心中一阵舒畅，嘴角也就忍不住勾了起来，只是这一次阿渡还没瞧见，我自己就发觉了。

　　想我从前那十七年，恐怕是一次也没笑过的，我都险些以为自己天生便是一张冷脸，想不到今日我竟也能几次三番地露出如此神情。

　　我收敛了表情，转过头去看着阿渡：“是了，方才是我没瞧清楚，你这月亮画的当真是生动传神，我方才怎得就将它看成了个鸭蛋？实在是有眼无珠。”

　　阿渡即刻便换上了一副满意的神情来。

　　日头终于落了西山，这枝繁叶茂的丛林之中再无赤橙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银色月光，偶有一两分越过那层层翠蔓，令得此处不至于一片漆黑。

　　我实在是不晓得阿渡说的那个时刻将在何时到来，此时天一黑，心中没来由便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感。

　　“怎么今日这么黑？”阿渡说着，向我身旁又凑近了几分。隔着衣料，我也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

　　“怎得？”我有些诧异：“你怕黑？”

　　“怎会！”阿渡像是要极力辩解，但是声音却越来越没底气，强撑出一副气势来说道：“我何渡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会怕黑。”

　　我看着她的模样，顿觉好笑，这一张小脸都白了，还说自己不怕。

　　我原本只当似阿渡这般没心肝的人，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令她害怕的，却没曾想原来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心里怕黑怕鬼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那好。”我慢悠悠站起了身，有心要捉弄她，便顺手怕打了两下身上的衣衫：“你在此处等我，这地方好看的很，我想四处看看。”

　　果然不出我料，我还没走出两步，衣摆便被人一把拽了去。

　　“你别去，不许你去！”黑暗中阿渡的声音有点胆怯，又带着点气鼓鼓的味道，我都能想象的出此刻她会是个怎样的表情。

　　“我怕黑还不行么，别让我一个人呆着。”

　　见她如此，我自然是不会再为难她，便转身回去，重新坐在了她身旁：“你既然怕黑，又怎会喜欢来看这林子夜半的景色？”

　　阿渡挽了我的手，半晌开口道：“是何伯先发现这里的，以往也都是他陪着我来，他晓得我怕黑，都会带着火把。若不是我觉得你憋闷，才不会拉着你三更半夜待在这里……”

　　我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那藤蔓一般缠在我身上的手臂。

　　我以往皆是一人独行，从来都无人叨扰，日子久了也便无从知晓有人同行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十分片面的觉得会很麻烦。

　　此刻我与她一同坐在这林中花海里，这才惊觉原来并非如此。一人时只觉安静，但那种安静却是空洞的很，没有感情掺杂其中，而此刻我心底十分安宁，又十分安心。

　　也许在常人看来，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感受了，但在我心中却是新奇的很。我原以为我可以独自承受所有，不管是喜是悲，如今才惊觉原来我也渴望能有人相陪。

　　又过了一会的功夫，阿渡挂在我身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头则直接枕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我轻声唤她，却并无人理睬我。

　　想来她这个姿势睡觉是不太舒服，我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脑袋，将自己双腿放平，让她枕了上去。

　　她似是十分满意，睡梦之中尚在喃喃自语，只是具体在说些什么，我却是听不明白。

　　月亮大概是正在慢慢升起，因着越来越多的银光洒落进来，铺开在我面前，柔和的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