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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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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塔拉男爵身死的消息瞒不了太久。当务之急是组建一队士兵,抵御阿贝尔。这里原有卫兵,但装备破破烂烂,数量也少得可怜。你亲自测试了每个人的魔法天赋,并从中选出十二个人,为他们留下基础魔法入门指南。但这十一二人,不过杯水车薪。
塔兰科子爵夫人告诉你,听说多特城郊的森林里,还有一些未投降的赛利亚残军。他们自灭国起就与阿贝尔打起了游击战。于是你告别子爵夫人,一路向南,朝多特城去。另外两个村庄的驻军更少,沿途你如法炮制,他们在你的魔法下无处可逃。
你抓了个活的阿贝尔人,问他:“为什么王都要小孩?”
那人哆哆嗦嗦,说他不知道,还求你放了他。
你无意滥杀,但你知道放了他的后果——他将跑去报告阿贝尔的长官,届时,塔兰科地区所有的赛利亚平民都得死于他们刀下。
你说:“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忙不迭答应。
你挟持他来到多特城,在他的谎言掩护下,守卫并没有发现你的真面目。你信守承诺放过他,但要求是——喝了你手中的毒药。
“但凡你的言语中提到了我,你将暴毙而亡。”
他吓坏了,以他的姓氏起誓,他永远保守秘密。
他喝下药,你放他离开。
但你没有说,这瓶药水只是你在路边买的糖浆,又随便挤了些野醋栗汁进去。不像海蒂斯,你可不懂魔药学,对魔法的了解也仅限于战斗方面。但撒个谎,只要无人知晓,也无损公主的名誉嘛。
多特城作为赛利亚曾经的边陲大城,即便遭遇战乱,繁华也不减太多。阿贝尔接管后,也只是增添了大街上巡逻的卫兵。但各处有关赛利亚的标识被全部拿去,没有蔷薇,没有了荆棘,城中禁止穿红色,民众们小心翼翼地活着。
你看见著名的多特诗社被查封了。他们曾经写过赞美你的颂歌体,赛利亚首席歌唱家在王都大剧院为你朗诵。但如今,阿贝尔人以“诋毁王室,通敌反叛”为由,削去了诗社十几位诗人的脑袋。天知道他们只写了“今天下雨,出门没买到白面包”,怎么会被曲解成“阿贝尔王室就像阴雨笼罩了多特城,赛利亚富足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甚至“出门”二字也被冠以“和赛利亚叛军”勾结的隐喻了。
多特诗社一倒,其他诗社、剧院也纷纷销声匿迹。不说话就是安全的。保持沉默是这个时代的美德。随即,又有阿贝尔长官问:“你们为什么沉默,难道是不满吗?”
于是大家挑出一两幕绝对安全的烂俗戏剧,演了又演。
你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本来要与海蒂斯见面,你难得有些期待的愉悦感,现在又落了回去。
来到约定好的酒馆,进门前你又停住脚步。礼节不允许你空手赴约,好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太阳时,你脚步一转,进了隔壁的花店。
你在店中挑选金盏花,隐约看见对面酒馆的二楼,有个熟悉的身影。
海蒂斯!
她几乎面朝窗户,正倚在柔软的靠椅上,再偏头一点点就能看到你。
你伸出手,正要大大方方和她打招呼,就看见她身体前倾,在桌上放了一瓶药水。
——她对面坐着别人。
那人正好坐在窗边爬墙虎的阴影中,你看不见他的身体,但他伸出手,取走了桌上药水。
你愣住了。
那只修长稳重的手上,戴着一枚鸽血石戒指。
洛伊?
洛伊不是睡觉去了吗?
你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却再也没有看见他伸手。海蒂斯好像说了什么,挑眉笑起来,最后摇摇头,静静坐着。
她对面的人好像离开了。
不过,即便戴鸽血石,也不一定是洛伊。
你抱着一大束耀眼的金盏花,走进酒馆。老板眼前一亮。你说来找人,他眉开眼笑领你上二楼。路过大大小小的桌前,酒馆客人们都朝你投来目光。但你已经习惯令人瞩目,谁都没理,直接来到海蒂斯桌前。
“我就知道你能进来!怎么样,没被守卫抓到吗?”海蒂斯给了你一个热情的拥抱,你还是不太习惯她南郡式的问候习俗。
不习惯,却挺喜欢。
你和她说了你威胁别人的经过,海蒂斯被你逗得哈哈大笑。末了她收敛豪放的笑容,撑着下巴笑眯眯望着你:“我们的奥若拉好像不太一样了。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或许是你知道海蒂斯的年龄太长——相对你而言——你在她面前总有种卸下负担的轻松。海蒂斯活了四百多岁,布莱德活了八千多年,洛伊则更长。纵观这样悠远漫长的岁月,你过去短短十几年经历的大起大落,日夜纠缠你的仇恨和复国执念,仿佛都不再是问题,短暂得可以被接受。你知道它们已经发生了,但随着无尽的时间流逝,它们终将放过你。
“我最近晚上,总在做噩梦。”你垂下眼,语气却平淡,“但我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步。”
海蒂斯绕着耳畔的红发:“如果心里难受,不要总是憋着,说出来会很好很多。”
你笑着摇摇头:“不过还好。我的父亲和哥哥,还有亚默斯他们,第一次下战场时也可能和我一样难受。我可从没听过他们和我抱怨,晚上做噩梦了。”
海蒂斯直起身,你看出她想摸摸你的脑袋,但她伸出的手停住。
“我忘了。”她说,“你是赛利亚君王的女儿。”
言下之意,她不能随便摸公主的脑袋,也认同你的观点——身为赛利亚的公主,需要承担旁人不必承担的东西。
海蒂斯提出可以给你配两幅魔药,缓解疲劳,作为你送她金盏花的谢礼。临走前,你装作不经意提起:“我让你等的时间长吗?”
海蒂斯摇头:“不呀,我前脚刚坐下,就看见你来了。”
你微笑着说:“那就好。”但心里却转起念头。
“对了。”你抬头看看墙上时钟,“我下午要去见一个人,现在还早,我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海蒂斯隐隐朝东南角落里看了一眼:“要我陪你吗?”
你摇头:“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海蒂斯静了片刻,不知想到些什么,忽然笑了一下:“好,那我们过几天见。”
你又和她拥抱作别。她离开后,你一直坐在原地,太阳划过正午的天空,阴影的方向改变,你借机挪到海蒂斯刚刚坐着的位置,朝东南角望去——
空空如也。没有人。
片刻后,一个绿眼睛金发的阿贝尔士兵上楼来,坐在桌前喝酒。
你只看了他一眼,他就有意无意打量着你,过了一会儿,他端着酒杯,朝你走来。
“怎么一个人?”他拨了拨他那头亮眼的金发。
你本想赶他走,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消磨时光而已。”
他对你这个答案很满意,放下酒杯,摆出一个展现他宏伟胸肌的姿势,朝你微笑:“与其一个人消磨,不如和我去做点有意思的事?”
你的确有点好奇,什么是有意思的事。于是你问了他。
“噗!”他笑得惊讶,“小甜心,你今年多大了?”
你不自觉挑高了眉梢:“反正不小了。”
他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笑得前仰后合,还夸你可爱:“我叫乔治,这样吧,我们先去看一场歌剧,然后去我家做点愉快的事。你保准会喜欢的。”
你隐隐觉得有层窗户纸要被捅破了,但你没有管那么多,你敢肯定,你会喜欢。因为乔治挂着中士的军衔。跟他走,虽然有点危险,但对你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利。
“好呀。”你向乔治伸手,“给你一个让我愉快的机会。”
“深感荣幸,我的小公主。”
你从阿贝尔人口中听到那个词后,微微怔愣,随即旋开一个笑,起身要与他一起走,后衣襟却被忽然拎住,整个人向后一仰。
“?”
你扭过头,却见不知何时,身后居然站着一个黑发黑眼,比你高很多的男人。
他身型颀长,面容冷淡,嘴角抿成一条线。
这双黑眸你没见过,但这张脸你认识,并且非常熟悉。
洛伊。
乔治看到他,摸了摸后脑勺,似是疑惑洛伊怎么出现得悄无声息。
他的视线在你后衣襟和洛伊的手之间来回荡啊荡。
“高山之神宽恕,我无意插足别人的感情,但他是你的……恋人?”
你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你对比你大几万年的非人类物种不感兴趣。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乔治仔细观察你的表情,确定了洛伊真不是你的恋人——主要是洛伊看起来太正经,太沉稳了,比起你侬我侬的恋人,他更像一个揪住顽劣少女偷偷摸摸出门找刺激的年长男性亲属。
“那他,是你的哥哥?”乔治觉得自己猜到真相,挺了挺胸前的中士勋章,朝洛伊行礼,和善地笑,“很高兴认识您,我叫乔治,是阿贝尔诺恩侯爵的次子,但现在只是个中士军官。”
洛伊垂着眼看他,没有回应,没有表情,乔治的微笑渐渐挂不住了。
“恕我直言,请问您叫?”乔治问。
你想起第一次见洛伊时,他说“我恩许你称呼我为洛伊”,你在心中暗暗祈祷,不要这样说了,好高傲,感觉会被打的。
或许是你的祈祷有用,洛伊没有报名字,但说出来的话让你更为困扰。
他说:“离开她。”
乔治抱起双臂:“这不太好吧?虽然你是她的家人,但也管得太多了,她跟不跟我走,你要先问她是否愿意。”
“她不愿意。”“我愿意。”
你们两同时开口。
你盯着洛伊:“放开我。”
洛伊瞥了你一眼,视线里含着淡淡的警告,仿佛在说: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乔治笑了:“您瞧,她都说愿意了。”
他向你伸手。
你咬了咬嘴唇,要握乔治的手,却被洛伊啪的拍掉。
果然,龙都是大坏蛋!
洛伊没有和你争辩,直接对乔治说:“现在离开这里。我不会重复第二次。”
乔治看出他是动真格了,如果是平常,他一定冲上去和洛伊打一架,但今天不行。过两天他还要和赛利亚残军交锋。那些该死的游击队表子不论男女都狡猾得惊人。他只好耸耸肩,对你抛了一个媚眼:“我的公主,我住在西南巷11号,说服你哥哥,随时来找我。”
乔治扬长而去。
你啪的拍掉洛伊的手,皱眉指责他:“你好烦。”
洛伊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不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该答应他。”
你和他顶嘴:“我做什么事当然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已经不是以前只会哭的小公主了,你不要总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不知道我也清楚该怎么解决问题——”
“——我没有。”洛伊蹙眉,似是觉得困扰。
你收声了,撩起眼皮沉默地瞪着他。
突然,你提起裙摆,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洛伊的声音:“你去哪里。”
“去乔治家!”你头也不回。
洛伊跟了上来,跟你出了酒馆。你在前面走,他就沉默地走在你身后。显然他对你束手无策——在你学会魔法,懂得如何破解他的结界以后,他就很难拦住你了。
直到西南巷口。
洛伊制止了你:“奥若拉。”
他第一次叫你的名字。
“你是一位公主。你不该来这种地方。”洛伊说。
你停住脚步,小皮鞋的鞋跟并在一起,没有再向前挪动,红发顺着肩背静静垂落。
片刻后,你缓缓抬起头,轻佻地睨着洛伊,故意用一种成熟女人常用的呵气声挑衅他:
“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