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你尽力向上爬，沿着螺旋石阶。
这是座幽深寂静的高塔，深灰色的墙壁斑驳。顶上有天窗，透出一片光。
人们将罪大恶极的犯人关进塔里，你确信自己没有犯罪，你连兔子都不敢杀。
但从死后，你就被困在这座塔中。
对，明明你已经死了，却为何在这里？
你不明白。
你是赛利亚的公主奥若拉，或者曾经是。
从小到大，你的父亲和哥哥都说：“奥若拉是赛利亚的蔷薇。”
他们将沾着露水的花环戴在你发间，为你准备最珍贵的项链，挑选最俊美的骑士守卫你的尊严。
但如果尘事都能一成不变，那记忆就是无用的废品。
战火一夜烧到赛利亚，哥哥和骑士先后出征，抵抗阿贝尔的入侵。
不同于那些好东西，总是第一个送来你的宫殿。你听到全军覆没的战况时，已经太迟了。
那晚，你从摆着鲜花与美酒的高脚桌旁跳下来，提着裙摆奔向城门，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眺望着那一条向远方蜿蜒的银蛇。
夜幕抖开，繁星漫天。国王的身躯高大威严，为你挡住了冷风。
他递来一枚铁质的赛利亚王国徽章——荆棘与利剑，红龙展开的翅膀被打磨得圆顿，却刺得你眼泪直流。
“好孩子，没事的。”国王为你拭去眼泪，“快回去吧。”
天旋地转，你跌坐在石砖上，旁边的仆人吓得跪地来扶。
“父王……为什么？”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哭着问，“哥哥呢？亚默斯呢？他们去哪里了？”
你问出的“为什么”得不到国王的回答。他眉间的竖纹里藏着一位蔷薇公主不懂得的答案。
国王打开扣衣针，将暖绒的披风裹在你身上，郑重对一旁的宰相说：“阿廖沙，照顾好公主。”
“其余人——随我出征！”
你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即使回来也无处可归，只因赛利亚不复存在。
一辆轻巧的马车载着你与两个仆人疾驰，驶入高尔斯山脉。车夫和仆人终于受不了逃亡的生活，他们抢走你全部的财产，还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你头一次虚与委蛇，骗了他们，在惊惧之中鼓起勇气跳车，滚落山崖。
你是赛利亚的公主。宁死，也不愿失去尊严！
山中的夜晚，比那夜的城楼顶还要寒冷。你拖着伤腿走了很久，精疲力尽，麻木地倒在杂草雪地里，睁着眼，看见呵出的白汽团成梦幻的虚影。
它们越升越高，直到你看不见为止。
黑夜里的繁星明亮又闪耀，城堡里的公主娇柔又天真。
但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所以记忆只是无用的废品。
雪地里，一具冻僵的尸体。
再醒来时，你已在这不知名的灰塔里。
“请问——有人吗？”你又一次试图呼救，可无人应答。
嘎—
嘎—
是远处乌鸦的悲鸣。
父亲……哥哥，阿廖沙叔叔，赛利亚，家。
你想回家。
你死死咬着牙，泪水模糊了视线，头顶上的天窗晕成一块光斑。
光明神在上，求求您了。让这一切，只是个梦吧！
嘭——
刹那间的光斑在巨响中轰然碎裂，爆破的冲击狠狠将你推倒，耳边的嗡鸣咆哮着淹没你的惊呼，砂砾与飞尘冲天而起！
灰尘散去，在碎石的废墟中，一把寒光铮铮的巨剑，正立在天窗之下，断裂的石阶之上，炫目的日辉里。
混乱中你听见自己的喘息声穿透干涩的喉咙，颊边泪水冰凉，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但你依旧——
依旧向前！
你要回家。
宰相阿廖沙叔叔跟你说过，等你安定下来，就立刻给他传信，他看时局稳定就会派人来接你。
你爬到巨剑旁，指尖沾着灰尘，离剑锋还有一寸距离。
“别碰剑。”
巨剑应声消失，低沉又陌生的男声回荡在整座塔中。
天窗之下，飓风呼啸而过。
一双纤尘不染的短革靴落在石阶上。
它，或者，他，身型极高，笔直的长腿包裹在黑色的裤中，细软的丝绸衬衣，是宫廷中都难得一见的料子。暗红的长披风垂下，指间与颈间的鸽血石泛着幽光。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你眼中。
你咬牙忍着痛，站起身。
你的教养不允许你匍匐着说话。公主已经丢掉了体面，如果再不给自己留点傲气，就真得要跌进尘埃里了。
“请问，阁下，是？”你的气还没顺过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嗒、嗒。
他缓缓走向你，垂下的双眼俯视，金色的眼中一片漠然，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一只蝼蚁。
“我恩许你，称我为洛伊。”
他的声音，让你想起幼年时的叛逆。你偷偷去山洞里探险，朝洞里呼喊，山洞还给你回响。
浩瀚，荒凉，似从远古而来，历经沧桑的回响。
但他轻蔑的用词刺痛了你的心。
从未有人恩许过你，直到你落难，这世间所有的恶意就都朝你涌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强忍住不适，狐疑地看着他。
洛伊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像，完美又冰冷。
“我将你放进塔里。”
果然是这样，你咽了咽。
“为什么？”你瞧着他金色的眼，深吸一口气，“阁下，是龙裔？”
你听哥哥讲过许多故事，有勇士战胜恶龙沐浴龙血，也有邪肆的龙裔霍乱人间。赛利亚曾饱受龙裔侵袭之苦，战士们的牺牲换来了短暂的和平，直到英雄王玛伦撕裂红龙之爪，将它悬在赛利亚的城楼上震慑龙裔。
有风吹起，可洛伊漆黑的发丝分毫不动。他俯视你，眼底一片虚无。
“这不重要。”他避而不谈，“你需要休息。”
“我不要休息！”你本能地反驳洛伊的命令。你想叫他送你回家，但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让你咽下了这句话。
他凭什么要送你回去，你没有理由要求他。
“赛利亚已覆灭。”他看穿了你的想法，却毫无动容，甚至强硬。出口的话语如同一把刀扎进你的心。
“国王和王子已死。公主殿下，无家可归。”
“那也比待在这里强！……即便我无家可归，死在荒野里，关你什么事？！”
想起父亲和哥哥，你心如刀绞，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声音变了调，“你凭什么带我走？你是我奥若拉的什么人？你趁虚而入把一个落难的公主囚禁在塔里，还装成这幅模样，真令人作呕！”
噌的一下，你用力扯掉领口的胸针，直直指向洛伊！
洛伊毫不在意，迎着针尖，继续走向你，他没有回答你的任何疑问，仿佛在自言自语，“殿下需要冷静。”
你头皮发麻，后退，“我现在就很冷静！”
在他面前，你就像一只捡来的破布玩偶。谁管玩偶怎么想？这算不上事。无主之物向来可以被随意摆弄，甚至有人摆弄，都算是好心施舍。
他想怎么施舍？
弱小又无依无靠的女性在战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即便你没听过，也能想象出来。
只是你没想到，有一天，这会发生在你身上。
你离他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威压，让人汗毛倒竖，指尖颤抖的威压。
蝼蚁遇见神祗的威压。
“别过来！滚开！”你抖若糠筛，挣扎着想越过护栏跳下去。
天窗外灌进冰冷的风，你的胳膊疼到举不起来，你的嗓子干哑破音，你的泪水流尽了。
你从未如此绝望，从未如此狼狈。
你痛恨这世间的一切，痛恨少女柔软的温情，痛恨清晨沾着露水的鲜花，痛恨那位高贵的蔷薇公主，和她天鹅颈上的钻石吊坠。
你有罪。
弱小，既是原罪。
洛伊微微摇头，轻而易举地伸出手——
一片漆黑，你失去了知觉。
·
·
滴答。
一个激灵，你睁开了眼。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你揉揉眼，望向那声音源头。
是一个精致的水滴时漏。
你猛地低下头，身上的丝绸睡衣绵和柔软，床铺云朵般轻盈，身上的不适与疼痛烟消云散。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仿佛回到家了一样。
这里，甚至比你赛利亚的寝宫更华丽。
床帐是洁白的纱幔，碎星般闪耀的宝石点缀其间，珍珠与玛瑙不要钱般地洒在地上。床头吊着金色的风铃轻轻摇摆，枕边还有一个大熊绒布玩偶。
静谧又温暖，少女童话般的梦境，诡异都被藏在平静底下。
这是哪里？
你翻起身，白净的双手上不再冰冷麻木，而是裹着馨香的温暖。
你定定看着身上这套陌生的睡衣，这不是你昏迷前穿着的衣服。
有谁替你换了衣服。
带着寒意的恐惧又流回你的四肢百骸。
洛伊，他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