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之恋》闲庭乘风

10、莲

　　妖精“莲”，食腐尸、吸怨气，净化一方水土，常以村姑打扮坐于桥头闲卖莲子，治人眼疾，却，来去随意，难觅踪迹。
　　凡人“林心”，左眼有眼疾，察人心、知未来，常以农夫打扮过往桥头于西山耕作，朝去夕归，总能遇见。
　　然而两个女子，却似浮云与沧海，互不关心。

　　一日夜半，林心从西山捧回一缸莲，置于卧室西南角，便睡去。
　　稍许，一段雪白的手臂从缸中伸了出来，扶在缸沿。接着，一个女子头顶莲叶从缸中缓缓站立。片刻，她已走下瓦缸，莲叶化作头发，摇曳拖拽于脚跟，周身，亦被薄纱轻笼。几个闪烁之后，她坐于床边，一手微抬林心下巴，轻浅一笑。
　　第二日，林心发现左眼复明，如瓮中之蜂，在庭院乱窜。而后打开大门，欣然游荡于街头，再难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变得和平常女子一样了。
　　傍晚，林心将莲移至庭院中央，夕阳照着她的脸，她照着莲，小声道：“晒晒太阳吧！”
　　然而，接连三日，镇上皆有幼子失踪，而庭中莲，亦有萎靡之象。
　　深夜，林心自梦中惊醒，见庭院闪光阵阵，遂来查看。
　　莲，已兀然长大成树，如藤蔓伸长的莲叶各自卷着一只竭尽挣扎的“黑影”，中心摇曳的莲花渐渐合拢成花苞，逐一来到各个黑影旁边，张望片刻，突然盛开，露出闪亮的金色莲心，一瞬间将那黑气吸尽，脱落出一团平静的微光躺在莲叶上，遂放开。如此往复，直到所有的“黑影”都平静下来，化作一团白光，又渐渐消失于夜空。
　　这期间，有许多尖嚎吵闹，林心都没有听见。她，只痴迷地望着莲，看着她不断盛开，美得如天空中绚丽的烟花。
　　而那莲缸中拥挤挣扎的鬼影，如同激烈晃荡的黑水，她却没有看见。
　　稍许，屋外传来了许多孩子的啼哭声。接着，又夹杂着一些成年男女的说话声。林心知道：丢失的孩子们，都回来了。
　　庭中莲，如同一棵高大宽阔的榕树，摇曳着缩回初见的大小。
　　林心轻轻走过去，抚着一支荷茎道：“莲儿！”
　　荷茎缓缓幻化成一只手臂，垂托在林心的手上。林心捏紧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一个通透雪白的美人便从莲缸中走了出来。由于接触到对方的掌心，林心忆起了那日夜被消除的记忆：
　　那夜，有许多行动自如的腐尸，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她视作盘中餐。她一路干呕，慌忙奔逃至深山。深山有一座老庙，老庙的庭院里有一缸莲。她躲在莲缸后面，腐尸便纷纷退出门外。随即，大门紧闭，一个红衣女子从缸中飞出，落在门外。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嚎声之后，女子又再推门而入。林心看清了女子的脸，冷清秀丽，依然透着杀气。她步步向林心走来，身上沾满了尸气。林心跪在地上干呕不止，竟来不及再看她一眼。女子站在林心身前，林心只看见了眼前晃荡的红影，随后便意识模糊了。
　　后来，是怎样将这一人高的莲缸抱回家，林心已记不太清。但她第二天发现时，并不觉得纠结和厌恶——她喜欢莲！
　　此时，莲儿被林心牵了出来，微微漂浮在半空看着她，温和道：“心儿，不嫌我脏么？”
　　林心摇摇头道：“不脏！莲儿，是最干净的。”

　　一千年前，一场惨烈的战役后，无数人死在这里。
　　一个和尚路经此地，便留下超度亡魂。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将一枚莲子种在尸水汇集的洼地，随后转身离去。
　　三两步后，又退回，为莲子吟唱《金刚经》。
　　临走前，他抠下左眼，作为补偿，和陪伴……

　　三百年后，莲，食腐尸、吸怨气，成为净化一方水土的“神”。人们给她修盖华丽的庙宇，供奉她，又渐渐将她遗忘。
　　由于和尚赠与了她眼睛，她将自己的听心之术传给了他的后世。而她，也因为这颗眼珠，学会了慈悲和宽容，以及治人眼疾的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