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观风云起

6、第六章

　　此后，阿玲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师父蹲马步。蹲完马步，阿玲回屋沐浴更衣。青兰会备好水，青芷为她备好衣裳，等阿玲沐浴过后再吃早膳。
　　早膳过后的这段时间是阿玲休息的时间，因为光叔要料理府上的闲杂事物。阿玲闲来无事，就在窗口对着窗外的花草发呆，顺便看青芷裁衣绣花。
　　“会做衣裳真好，我也想亲手给哥哥做衣裳。”阿玲喃喃道。
　　“您是主子，做衣裳这种事何须您亲自动手，想要什么吩咐下人们做就是。”青兰接口说。
　　“可是下人做的跟自己亲手做的毕竟不一样嘛，我想要亲手做件衣裳当作礼物送给无双哥哥。”阿玲对着青兰撒娇。
　　“这倒也是，”青兰思索片刻又说道：“可是姑娘，青芷从早到晚坐在这里绣花，大约也只能绣出两朵花来。您要想做一件衣裳，从裁衣到刺绣，没个半年的时间怕是不成。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您应该去做更值得做的事情。至于衣裳，交给我们姐妹俩就好。”
　　青兰虽是丫鬟，但也毕竟已经二十出头，她自认不是什么见识卓绝的女子，却也知道年幼的时光宝贵，阿玲有许多东西要学，她本就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表亲，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仰仗世子的恩典。对于穷苦的女子而言，绣花是门手艺，学成后会让她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是对于阿玲而言，这门手艺是可有可无的。她应该学习大家闺秀安身立命的本事，而不是绣花。
　　阿玲不知道什么是更值得做的事情，也不明白青兰话中的深意，不过她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午后等到太阳不那么猛烈时，阿玲再跟师父学打拳。拳脚是有固定的招式的，阿玲人小手脚也短，学得有些吃力。不过比起蹲马步，她还是更喜欢打拳，看着师父双拳带风虎虎生威的模样，她就觉得很兴奋。
　　很快光叔就发现，阿玲虽没有很好的武学天赋，却有着超越常人的耐力。她若是蹲马步，只要师父不喊停，她就绝不停下，哪怕整个人摇摇欲坠，她也还在坚持。光叔见她这般要强，反而叮嘱她习武不可逞强，姑娘家软弱些也不要紧，要保时刻护好自己的身体。阿玲自然点头称是。
　　等到季无双从外边回来，就看见光叔带着个小黑妞在练拳。就在他纳闷府上何时来了这么个小黑妞时，阿玲已经欢快地扑向他：“无双哥哥！”阿玲这阵子习武，力气变大却不自知，把季无双撞得一个趔趄。
　　季无双脸色一黑，但是阿玲毫无察觉，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哥哥快进屋，外面太阳大，晒太久脸会疼。屋子里有青兰做的酸梅汤，解暑解乏都是极好的，哥哥快喝一杯。”
　　伺候的丫头很有眼色地倒好三杯酸梅汤端到主子跟前。季无双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一股凉意好似春雨一般凉透他的全身。季无双放下杯子，对着阿玲打量片刻道：“几月不见，你这官话讲得愈发顺畅，个子也高了，很好。”
　　阿玲笑得像一只得到夸奖的小狗。
　　一旁的光叔说：“阿玲现在是我的关门弟子，当然是很好的。”
　　季无双笑道：“学些功夫也好，若是遇上危险也可自保。”说着又看向阿玲：“光叔的功夫那可是极好的，当年还在圣上面前露过脸，你可要好好学。”

　　这两人聊得起劲，阿玲插不上话，她也不急着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自顾自地托腮傻笑。
　　休息片刻后，季无双说要回房更衣。阿玲先回玉蓉院用膳，光叔则是跟着季无双去了清晖院，两人在园中的石桌边说话。
　　“阿玲是个好孩子，我这做师父的，除了教她点武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还是要有夫子来教导她才好。”光叔说道。
　　“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季无双回答，“我的外祖父卫家是文官，由外祖母帮忙请女夫子，想来可行。”
　　光叔点点头，又询问季无双在外如何，季无双自是回答一切都好。看着季无双疲惫的模样，光叔忙嘱咐他好好休息。

　　次日，季无双修书一封，叫人送到外祖家。外祖母卫老夫人果然靠谱，不过半月就寻到两位女夫子，让孙子卫修文送到侯府。
　　两位女夫子都是卫家旁支出嫁后又守寡的姑娘，因为没有儿子，夫家人容不下她们，夺走夫家的财产不说，还觊觎她们的嫁妆。她们走投无路，只能寻求娘家的庇护。卫家虽是大家族，但发迹之前也只是不起眼的旁枝，因此也是吃过不少苦的。加之卫老夫人独女早逝，她对族里的女子颇多照应。卫家官做得不大，但腰杆挺得直，直接上门将她们接回来，并将所有的嫁妆也一并要回。她们的女儿并未在夫家上族谱，也就顺势跟着一起回了卫家。为了谋生，她们就做起女夫子，教书育人，很得族里的敬重。
　　两位女夫子中，年纪稍长的名叫卫沁芳，她擅长诗文，虽说不是学富五车，但教导阿玲倒也绰绰有余。年轻的那位名叫卫素和，擅长琴棋书画。
　　见到季无双之后，二人齐齐向他行礼。季无双见她俩五官端正，目光清澈，衣着简洁素雅，生活虽然清苦，脸上却不见怨怼之色，反而面带微笑，眉眼柔和，关之可亲。卫老夫人的眼光就是可靠，两位女夫子都是经历过人生风浪的，胸有沟壑，眼中却还是饱含热情，最适合教导像阿玲这般年纪轻轻就已经饱尝人生艰辛的孩子。季无双又让她们写字作画，二人水平均是不俗，于是点头让她们留下。转身去书房给卫老夫人写信表示感谢，又给卫府众人备上谢礼，另外给卫修文悄悄塞了一方砚台，卫修文眉开眼笑地走了。
　　卫府乃是世家大族，教导子弟甚严，日常给他们发的月例也不多，刚好够用，但想要买点其他的东西却是不够。卫修文喜好书法，最爱收藏好的笔墨砚台。可惜他囊中羞涩，用的文房四宝都是府中给小郎君的份例。季无双得知他的爱好，时不时地就攒些好的笔墨给他，是以卫修文最爱往侯府跑，因为表哥季无双最是大方，今天的收获足够他乐呵几个月了。

　　送走卫修文，季无双对两位夫子说：“阿玲是侯府的表姑娘，请两位夫子尽心教导。不求让她成为大才女，只要她明白这世间的道理即可。”
　　两位夫子点头称是。
　　侯府给夫子的月例极其丰厚，光月银就有二十两，从前在别家做夫子时，她们每月最多能拿十两。另外侯府还按着主子的份例给她们提供一日三餐、上午和下午都有一份量不大却精致的点心，每季做五套衣裳，当然没女子需要的胭脂水粉也不会少，每到年节还有节礼，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操心，若是俭省些，完全可以把月例银子全部攒下来，将来给女儿作嫁妆。因此，能留在侯府，两人都很高兴。
　　季无双离开后，有婢女引着两人去到她们的住处。她们二人都有带人贴身伺候，侯府的下人只需做些粗活即可。
　　四下无人的时候，两人坐在堂屋喝茶。
　　卫素和问：“姐姐，刚刚世子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你可听明白了？”
　　卫沁芳思索片刻后答道：“听说侯府的这位表姑娘原是世子下属的女儿，其父离世后，世子将她接到侯府生活，因她本人恰好也姓卫，对外便宣称是侯府的表姑娘。世子对夫子一事如此郑重，想来你我不仅要承担做夫子的责任，还得像个母亲一般地教她道理。毕竟这侯府上下再也找不出其他女性长辈了。”
　　卫素和点头道：“难怪侯府给的月例银子如此丰厚。”
　　“此事你我二人会意即可。”
　　“姐姐放心，我省得。”
　　二人讨论过后就安置下来，趁着天色还好，让小丫头引着围着小院逛上一圈。侯府给她俩安排的小院虽然不大，却独具风景，院内有花草竹林，院外有假山奇石。她们二人都有些风雅的爱好，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听听风过竹林的沙沙声，极为惬意。

　　第二天，阿玲一早起来，仍旧是跟着师父先蹲马步。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每次蹲完马步，阿玲都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似的，把青兰和青芷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念叨：光叔也真是舍得！
　　阿玲笑着安慰她们：“我没事，冲个凉就好啦。”然后收获青芷的一个大白眼。
　　早膳过后，青兰带着阿玲来到女学。女学的屋子与隔壁学堂仅一墙之隔，不过学堂的出入口在外院，女学却是能从内院直接进去的，当初建学堂时也是很用心了。
　　季无双在女学门口等阿玲，远远的就看见阿玲朝这边走来。她不像大家闺秀一般文静秀雅，反而有一种直率和天真，看见他便直直的飞奔过来，撞进他的怀里。
　　季无双被她逗得哈哈笑，想跟她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或者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又觉得她听不懂，干脆就不说了。
　　季无双故作深沉地对阿玲说：“这两位是给你请来的夫子，以后她们教你什么，你都要认真学，明白吗？”
　　阿玲点点头，然后对夫子鞠躬：“两位夫子好！”
　　她这礼行的不伦不类，不过夫子都没有挑剔。季无双甚至觉得这已经挺好了，毕竟也不能指望光叔和青兰青芷把她教成一个大淑女。
　　这一天夫子暂未安排课程，只是简单的聊聊天，让夫子了解学生，也让学生了解夫子。
　　卫沁芳道：“琴棋书画这四样，你最少要精通一样，你可有喜欢的？”
　　阿玲说：“夫子，我想学画。”
　　她在季无双的书房里见过许多画，有画山水的，有画花鸟的，也有画人像的。那时她就想，要是她也会画画就好了，她就画很多无双哥哥的画像放在卧房，天天都能欣赏，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