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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Chapter 54 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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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他们真的会因为我是个罗齐尔而欺负我吗?”
菲利克斯拉着埃文的手,表情有些畏缩。他已经十一岁,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大多都喜欢摆脱家人的束缚,他却时常粘着埃文和斐克达。埃文想起自己十一岁离开家时的欢呼雀跃,不由得有些唏嘘。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埃文握紧了表弟的手。四周向他们投来的眼神大多不怎么友善,更多的则是敬而远之。埃文觉得菲利克斯不再会相信自己了。
属于菲利克斯的猫头鹰是在1980年7月30日早上九点五十二分到达的。彼时埃文抬头看了一眼钟,楼上传来斐克达的脚步声,菲利克斯看着信皱起了眉头。埃文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本打算过一会儿去马尔福庄园看望纳西莎和她快两个月大的儿子;但是在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兄妹两个都被黑魔王传唤去了。
纳威隆巴顿便出生在那日早晨。他的父母弗兰克和爱丽丝隆巴顿都是凤凰社的成员,祖上基本上是格兰芬多,符合那个不知真假的预言的标准。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又有一个男孩出生了,那是詹姆波特的儿子。
“这些凤凰社的……真能生。”
彼时埃文已经不在格林格拉斯府邸的大厅里了。他和曼卡利南诺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面对着眼前修理得很敷衍的草坪(上面甚至没有种花),后者叼着一根麻瓜烟吞云吐雾,把前者呛得直咳嗽。曼卡利南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行将临盆的妻子和西尔玛格林格拉斯有很多“准妈妈的体己话”要聊,留下是他最大的妥协。
“你不也是吗?”
“我?”曼卡利南哼了一声,“我自己作为小孩的日子还没过够呢,一眨眼就只剩几星期了。你应该为我哀悼,埃文罗齐尔,哀悼我未来的深度睡眠。”
“好吧,我为你哀悼。”
埃文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怪异起来。九年前他在霍格沃茨特快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曼卡利南;在十几岁的年纪,寥寥几个月到几年的年龄差是巨大的鸿沟,尽管曼卡利南只比埃文大不到一岁,前者就把后者当作小婴儿来看了。埃文记得那时曼卡利南和他的朋友大声谈笑,时不时讥诮地瞥他一眼,这直接导致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另找隔间,后来他就遇到了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埃文到现在还时常不敢相信他们两个越来越不熟的朋友居然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还有几条人命。当年冷笑话不断的男孩现在成了抽麻瓜烟满脸颓废的准父亲,那个和外院人瞎交朋友还四处捣乱的小兔崽子如今作着真正的孽,而他们之间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连结的人已经在七姐妹悬崖上的紫玫瑰里沉睡了几个月了。
“我用你妹妹那张悲天悯人的脸打赌,波特的儿子不会是那个幸运的男孩。”曼卡利南吐烟圈的样子让埃文想起了菲利克斯的火蜥蜴,他严重怀疑前者是故意的。
“你凭什么用我妹妹的脸打赌?用你——”
埃文没有说下去。他不愿想。他已经过了拿别人寻开心的年纪了,能让他寻开心的人也早已不在了。
曼卡利南不是昏黄色的眼睛看着埃文,似乎在等他说点蠢话好让自己笑一笑。
埃文把顺着食道涌上来的悲伤咽下去。“是什么让你这么有自信?”
“就西里斯布莱克给我特制的南瓜炸弹来看,我完全可以确定姓波特的生不出盖世英雄。”
“他们又不是一个人。”
“你觉得他们俩有区别吗?”
“……没区别。”
“这不就对了。”曼卡利南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跟威尔克斯结婚吗?”
“不然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曼卡利南沉默了一会儿,把还没抽完的烟捏熄了。
“虽然卡佩拉已经死了,”他小声说道,“但我还是得说句没用的话。你真不该爱她,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
“这话确实很没用。”
埃文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突然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烟雾渐渐散去,天空还是灰色的。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祝你在这里玩得开心。”埃文站起身。
“等一下,埃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真的想和威尔克斯结婚吗?”曼卡利南在埃文伸手也站起身来,手在裤袋里掏来掏去,后者猜前者是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抽烟。
“是的。”
“你是自愿的还是别人叫你这么做的?”曼卡利南好像又要笑了。
“你觉得我有什么选择权?”埃文反问。
“很好,我们是一路人,我也没有选择权。”曼卡利南眯着充满笑意的眼睛,嘴角却没扬起来,“我还敢打赌为我们做决定的是同一个人。”
“不用打赌,就是里面那一位,这也是黑魔王的意思,你知道。”
“西尔玛伯斯德?”
“不然还有谁?”埃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曼卡利南说的是西尔玛出嫁前的名字。
“这就对了,”曼卡利南的嘴角终于扬起来,“不可能是别人。”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的人显然没有前些年多了。对着埃文和菲利克斯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菲利克斯害怕地躲到了表哥身后。
“你想先上车吗?”埃文问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照顾好你自己,有事就给我喝斐克达写信,好吗,菲利克斯?有人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就告诉教授,记住了吗?”
菲利克斯没有说话,更用力地点点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泪意压下去。
“走吧。”埃文站起来。
“一定要给我写信。”菲利克斯声音里的鼻音很重,脸上倒是没有泪水。埃文想起他十一岁那年从扫帚上摔下来疼得直叫唤的窘状,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小孩子一年比一年坚强了。
“我们都会的。”埃文说。他最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
菲利克斯转身走上火车。埃文从他的背影里似乎看到了父亲和姑姑的影子,甚至还有一点点斐克达的影子。就在他的恍惚之中,菲利克斯的身影消失了。
埃文低下头。这个家里没有人对得起菲利克斯,以后也弥补不上了。他只盼着菲利克斯以后不要重蹈他和斐克达的覆辙,离那些事情越远越好。
可是他真的能置身事外吗?他们还会有以后吗?埃文真的能平安活到菲利克斯的以后吗?
突然之间,他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这份怀疑只一瞬间就消逝而去,因为埃文一转头看到了西尔玛伯斯德——啊不,格林格拉斯。西尔玛坐在长椅上看着《预言家日报》,达芙妮睡在身边的小摇篮里——难得她没哭闹。说来奇怪,这个小婴儿在家里反而比在外头哭得多;格林格拉斯家仿佛没有食尸鬼、狼人和鬼魂呢,真够诡异的。
《预言家日报》上刊登着新任魔法部长米莉森巴格诺德的照片,其余的都是些无聊的日常新闻,还有各种在如今的形势下平淡无味的讣告和死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埃文亲手造成的。他眨了眨眼,把不该有的东西从眼睛里眨出去。
西尔玛抬起头,没有招手也没有对埃文笑。少女的痕迹已经完全从西尔玛身上消失,身为人母的疲累也消磨掉了她的威严。在外人看来,西尔玛看起来绝无可能有什么大于生活鸡毛蒜皮的想法。她不过二十二岁,却好像已经有了三十二岁——或许更老——的老成持重。
“格林格拉斯。”埃文叫道。
西尔玛合上报纸,手指抚上报纸版面上密密麻麻的小格——全都是讣告。
“了不起的成绩。”她平静地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埃文直截了当地在西尔玛身边坐下。
“你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呵,”埃文冷笑三声,并不知道自己在嘲讽什么,“是的,没错,是我找你有事。”
“你不想和威尔克斯结婚。”
“这很显然。”
埃文感到西尔玛炯炯有神的目光快要烧进了他的皮肤,不由得微微偏了偏头。他想起阿扎莉亚威尔克斯浓密的眉毛,在脑海里拓展的竟是她被自己割开喉咙的不存在的血腥画面,一样的雪天,一样的十一月,一样的小村庄。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埃文第一次和被他杀死的人共情,在某些瞬间甚至产生了罪恶感。
还好菲利克斯已经上了火车。如果那个麦金农家的小男孩还活着,他就会是菲利克斯的同学。他们或许会走进同一个隔间,分到相同或不同的学院,成为朋友或仇敌,然后天各一方。
“你做不到。”
埃文做不到,于是他永远放弃了。斐克达抱住他说她杀死了库尔莎麦克米兰的时候,埃文没有感受到罪恶感。他唯一感受得到的情绪就是对妹妹软弱的感叹。她本应习惯得更早,埃文也是这么以为的,没想到她还会为自己杀死的人产生多余的情绪。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埃文对斐克达的保护十分成功。
回到现实世界,埃文发现西尔玛目光的温度和尖利并没有减弱。
“我确实做不到。”
“这就对了,”西尔玛又露出曾经被埃文比喻成有毒蜜饯的笑容,“这才像你。”
“你能做什么吗?”
“当然能。威尔克斯那个小蠢货配不上你。”
西尔玛不是个美丽的女人。当然,在见过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的美貌之后,没有人会觉得除她之外的女人拥有美丽。但是现在埃文不再倾心阿斯特罗珀了,他又忽然觉得西尔玛并没有他印象里的那么其貌不扬,或许这就是没有孩子和有了孩子的区别。憔悴在西尔玛身上居然是一种美。
如果卡佩拉做了母亲,她会是什么模样呢?
埃文不由得心头一痛,这让他的意志更加坚定。
“你要我做什么作为交换?”
“事实上,埃文,你什么都不用做。”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这样对谁都好。”西尔玛伸出手,“合作愉快。”
埃文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在盯着摇篮的女婴看。当婴儿真好,什么都不用想,整天只须吃和睡就够了,甚至不需要费心费力来珍惜这段混沌的时光。
“合作愉快。”于是埃文说。他并不是为了再做一次婴儿,而是为了让自己不需要对任何婴儿负责任。
斐克达、菲利克斯,或许还可以加上德鲁埃拉姑姑和西格纳斯姑父,这已经是一个很美好的家庭了。埃文不愿去想——如果父母和梅格蕾丝姑姑也还活着,这个家庭可以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