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hearsal》目木木

3、Chapter3.马甲掉了啦

　　浑浑噩噩地过完一整天，终于，整个学校压抑的气氛在放学铃响时被瞬间打破。
　　夜色早已浓郁如水，天边也是断然没有一点星光的，穿着校服的学生熙熙攘攘往外涌，似乎教学楼里的人永远也走不完一样，给本就不宽阔的街道带来许多压力。
　　顾辞拎起书包走到门口，等顾青随后出来，不由得感慨学生家长的顽强战斗力。
　　形形色色的电瓶车围成一个个圈子，红黄蓝绿闪耀耀，只要有个目标出来，就骚动得宛如大型抓捕逃犯现场，有些缺德的还开了远光灯，晃得人脑壳疼。
　　不过顾辞倒是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他草草扫视了一圈，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那个腆着啤酒肚的身影，便两肩各扛着一个书包，两条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
　　前面蔡伟杰的妈一嗓子直破云霄：“伟子伟子！大伟！这里这里！”活像个乡村选秀现场，只不过角色换成了跨在电瓶车上狂吼的市井大妈。
　　蔡伟杰瞅见自家母上一旁路过的新同学，只觉毕生的面子都丢了个精光，便猛虎下山一般狂冲到目的地，坐上后座就急躁躁地要催人发动起来。一抬头，便和顾辞顾青撞了个对眼。
　　顾辞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顾青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两人走过长长的街道，翻涌眼底的，是独占鳌头的两旁文具店小吃店奶茶店，顾辞扫码买了两杯甜腻了的抹茶奶盖，捧着往前走。
　　路过一块老旧的居民区，恰好是一段灯光昏暗的小巷子，时不时还有一股化学烟雾飘出来——二手烟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耳边就是一群社会人士嘻嘻哈哈插科打诨，顾辞只多听了几句便自己给自己静了音，跟在早已加快脚步的顾青身后匆匆走过。
　　就在他后脚要迈过这一段路时，这里头突然传来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这年头谁还把大把大把的毛爷爷揣兜里啊……”
　　随后又是一阵哄笑。污秽的词语像是沾上了现代汉语词典，拐着千百个弯的造出一个个惊掉下巴的句子。

　　宋远倚在破败的围墙根，单肩背着个书包，只觉得眼前烟雾缭绕，难闻。
　　头顶的路灯早就年久失修，断断续续，或许是随机才能发挥它的使命。脚边几块板砖像是有人存心堆在一起的，强度不敢恭维。
　　眼前一圈小混混倒是自来熟，小摩托往前一横，便觉着自己无比的炫酷，王八之气满溢，可一切都敌不过“事变则备变”——这货身上没钱。
　　其实这么多学生，他们没必要盯准宋远一个人，但没办法，人群之中就这货看起来最嘚嘚瑟瑟，一看就不是个三好学生。正好应了那句“集中力量抓主要矛盾”了。
　　于是今晚没有家长接的宋远同学刚想把校服扯下散散热，眼前就出现了四五个和自己称兄不道弟的人，半推半就的把自己往人少的地方带。
　　要不是眼前的一群人过于歪瓜裂枣，不然宋远真以为自己被发黄色小广告的人盯上了。
　　奈何手机落教室，钱包乃是身外之物，全都上交给马爸爸了——指的是游戏和购物两个方面的马爸爸。
　　就这么僵持着吧。宋远在心中给自己插了根香，叹气。

　　顾辞扎住了脚，慢慢衡量了下此中利弊，随后小跑上前和顾青商量片刻，手中的奶盖只来得及抿上一口，他便半闭着眼拐进了小巷子，默默路过般在黑恶势力的注视下定在了原地。
　　他非常专业地来回巡视一圈，假装一不小心发现了与自己有着几包辣条交情的同学，随后慢慢后退几步，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我报警了？”
　　说的是个问句，手却实诚的很，转眼就按下了110。

　　小混混们似乎对警察叔叔欢迎您这吓唬手段见怪不怪了，又见对方是个斯斯文文的好学生，便不管对方也带手机进校园，狞笑着就走上前，把顾辞围在圈中。
　　带头的那个人梳着大背头，一把揪出顾辞书包边漏出来的二中校服：“哟，今个儿是哪阵子风把二中的小学弟吹来了？”
　　接着便有小喽喽跟着起哄道：“哎哎哎老大我当年也是二中毕业的！”
　　“滚吧你，谁知道你进去晃两圈被赶出来就是二中的，老子我清北下调的基层分子呢！呸！”大背头顺口就在顾辞脚边吐了一口痰，让人胃里直倒腾。

　　宋远不慌不忙，依旧站在墙根，眯了眯眼。

　　顾辞攥紧手机，还没等自己故意慢半拍拨出去的电话接通就被人抢走按掉，随后有人伸手一推，硬是把他按在了地上：“整天就知道打电话，小学弟，有没有警察叔叔告诉你，不要他妈顶着个110就随便当出头鸟啊？奶都没喝完就他娘的来找死？”
　　出头鸟。
　　顾辞咀嚼着这三个字，眸色泛着凛冽的光，他是真的被这几个字眼炸到了。
　　过往那些许的灰暗光阴又裹成了刺骨的寒风，紧紧将他吞没。
　　顾辞听见耳畔仿佛有个轻飘飘的声音道：“有什么好装的呢。”
　　——“你看这人的儿子，整天就当个出头鸟，到头来不仅害了妈还毁了全家。”
　　——“这年头，出头鸟也不是好当的，脸皮好歹得半米厚。”

　　他的视角好像又变成了那么小小一只，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看妈妈被打的伤痕累累。
　　老师说，遇到危险要记得找警察叔叔。
　　他爸妈电话没记牢，天天把110三个数字记在心里。
　　于是眼前是自己又白又胖的小手伸向床头柜的座机，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就一通电话唤来了人民卫士。
　　可妈妈自己都没有把危险和警察叔叔说啊。

　　顾辞强忍住反胃的不适感，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可脑中的画面还是浮现出来。
　　女人姣好的面容永远停在了坠下楼的那一刻，那是人群散去，闲言碎语流言蜚语却没有散去的时候，顾辞看着她认认真真盘好了头发，熨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又无比温柔地和自己聊天，随后在脸上细心地贴好一个创口贴。
　　“小辞乖，以后不要再出头了。”

　　顾辞失了神，浑然不自觉地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手机，几下关机，收回书包里，接着慢条斯理地将书包丢到了一边，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苍白的棱角与金框眼镜带着几分炽热的美感，却又不由得引人发颤。
　　他喉结滚动，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低声道：“出头鸟？”
　　“谁他妈教你的？读过半年书就是为了显得自己多牛逼？会写吗你。”

　　那年，人们是怎么说的？
　　听说楼下那家人的老婆不干不净，结果没想到亲儿子报了警，脸皮子挂不住就跳了楼。
　　听说最后最后那女人都化了妆，到死了都要面子。

　　顾辞一拳挥在先前在雷区蹦迪的大背头脸上，连带着自己的镜框都歪了半边。
　　“我这小学弟好歹没掉出过年级前一百，你攀得上吗。”
　　又是一拳，迎面撞上了勉强反应过来的人格挡的手臂。
　　“要当乞丐要蹲大牢我都不管你，可你他妈说谁是出头鸟？谁找死？”
　　这一下，手肘与对方一伙人捡起的板砖狠狠撞在一起，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映射出疯狂的人影。

　　很多时候，自己内心明明已经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了，可在别人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与平时稍稍有些不一样罢了。①
　　可顾辞此刻却像个将自己的心胸血淋淋摊给所有人看的疯子，他顾不上什么，只是心中一口浊气闷闷地堵在喉咙口，他就是很想打架。
　　与这些人厮打在一起，恍惚中，太阳穴被一拳头打到，连带着视线都黑了半边。
　　大背头和小喽喽们转身要去捡板砖，却发现全都被宋远砸成了粉末。

　　顾辞眼眶没来由的发烫，恍惚中，好像有个人冲进来，战斗力爆表，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一片。
　　不是挺能打吗。
　　随后万千光影凝在一点，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脱了力，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在地上。
　　随后被人捞起来。

　　宋远大口喘着气，手上还带着打磨板砖带来的伤痕，只觉得脑子抽抽，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直接把板砖藏起来？
　　可随后他愣住了。
　　刚才还在虚与委蛇，全身散发着三好学生光辉的人，在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架之后，晕过去了。
　　他只得扛着顾辞，老老实实让保安拍了照，又老老实实守在原地，等车。
　　以至于大背头刚在赶往医院的车里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宋远苦大仇深的脸，立马老老实实平躺下去，权当刚才的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顾青留下来的奶盖还在，听她说，顾辞似乎是有低血糖。
　　宋远自己在车里简单处理着伤口，瞟了一眼熟悉的包装。
　　立马觉得牙疼。

　　顾辞：其实我很能打，只是被低血糖束缚住了。
宋远：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