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契》彼岸牵手

10、意外

　　“怪物？医生，您像是在说胡话？”
　　“不不不，我说的是真的！先生，请相信我。”
　　威尔微微一挑眉，脸上尽是不以为意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场令他提不起兴趣的闹剧，“那真是太不幸了。您接着说吧，比起我，这里有人更感兴趣。”
　　夜歌两臂搭在扶手上，一只屈起，纤白的手撑在脸颊边，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等着布莱恩说下去。
　　布莱恩看了看夜歌，而后低下眼目点了点头，“那些怪物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像是遇到了什么……更强大的、更可怕的生物。我跟着浩特船长去现场看过，散落在地上的残肢断骸，比起刀一样的利器，倒更像是被生生撕裂的。哦，天神啊——那真的是我见过最恐怖的画面了……”
　　熙然在一边一语不发，默默地停下了用餐的手。布莱恩的话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恐怖的夜晚——被血染红的地板，令人作呕的腥臭，露出皮肉的断骨……不经意地抬眸，望着面前盘子里的红色果酱，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熙然的视线逐渐模糊，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忙紧紧攥起手指。
　　“嗯。”威尔略一点头，送了一小块甜点到嘴里，“会吓得人神志不清的。”
　　“是啊，先生！虽然那些恶心的东西都被丢进海里了，但我仍然记得很清楚——那是一种生着锯齿尖牙的怪物，两眼通红，十个手指上都长着野兽一样的利爪……”
　　“咳，抱歉。”夜歌忽然出声打断，“甜心，你能坐到我边上来吗？”
　　熙然一愣，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而出，疑惑地抬头望向神色淡然的父亲。
　　威尔侧目瞥了一眼熙然，又转向夜歌，旁若无人道：“怎么了美人，你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这个小鬼了吗？”
　　“我不是小鬼，先生。”熙然的反驳脱口而出，让威尔和布莱恩都不由地一顿。
　　一时间，这个餐桌的区域气氛凝结，静得有些尴尬。夜歌轻笑一声，动听的嗓音透着明显的愉悦，漫不经心地打破了这份寂静，却没有要缓解尴尬的意思。
　　威尔似有似无地眯起一双极具攻击性的眼睛，勾起一边的唇角，“哦，是的，可爱的小鬼。”
　　夜歌没有理会威尔对熙然的调侃，只是勾了勾手，示意熙然过来。熙然听话地坐到夜歌近旁的位置上，两人之间稍微隔着个桌角的距离。
　　“我想这回是你错了，小甜心。”
　　熙然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夜歌。
　　“与威尔这样的老家伙相比，你确实是个小鬼——漂亮又可爱的小鬼。”夜歌歪了歪脑袋，略略凑近熙然。
　　熙然不禁沉溺在那绝美迷人的笑容中。同样的话从夜歌口中说出，总能体现出不一样的韵味。熙然很爱听，发自内心的喜爱。
　　威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啊，我不想这么承认。”
　　布莱恩显然与他们格格不入，除了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会对他说的话有所反应外，那两位美丽优雅的贵人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奇怪的是，他们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请他离开的意思，好像还想再听些什么。
　　夜歌淡然地开口道：“布莱恩医生，你应该知道浩特船长打算如何处理这件可怕的事吧。”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浩特船长已经加强巡逻了，您知道的，这种会引起恐慌的事情还是秘密进行比较好。”
　　熙然大眼睛低垂着，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似乎是没有什么精神。这倒让他看上去像个乖巧的孩子。忽然，熙然不由地一怔——一只冰冷的手悄然覆上他的手，指尖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而后温柔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这只手明明是没有温度的，却让熙然的心里缓缓地溢上一股暖流。
　　布莱恩自然看不到桌子这边的情况，但威尔却看得清楚。
　　“嗯，希望能尽快抓到吓坏甜心的凶手。”夜歌泰然自若，虽然这么说了，却一点没有对这事儿在意的感觉。
　　“是啊，昨夜不仅洛金斯夫人惨死在房间里，驾驶室的几名警卫也被杀害了。但是听浩特船长说，他们的死与洛金斯夫人不太一样，是被活活吸干了血的。”
　　威尔轻咳一声，“天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没等布莱恩再说些什么，夜歌站起身，原先握着熙然的手抬起，不紧不慢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很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
　　布莱恩忙跟着起身，“您没事吧？是眼睛不舒服吗？我是医生，我想我应该能帮得上忙……”
　　“不，您帮不上忙。”夜歌勾魂摄魄的笑容里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伪装得十分完美的温和，仿佛沐浴在清晨暖阳下的海水，令人察觉不到那底下彻骨的冰寒，“我的身体一直都是甜心在照顾，有他就够了。谢谢您的好意。”
　　“哇，真是贴心啊。”威尔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熙然抬眸深深地看了威尔一眼，继而微不可察地挪了一步，有意无意地用身体将夜歌挡住了一半；扶着夜歌的一只手也从手臂转到了他的腰间，似乎这样能将亲爱的父亲扶得稳一点儿。
　　对于熙然过于“贴心”的举动，夜歌笑而不语。
　　熙然陪夜歌走到船舱外，带着淡淡咸味与湿气的海风拂面，倒让人觉得清爽了许多。
　　阳光洒在甲板上，也照在了夜歌身上。尽管早晨光线柔和，夜歌还是不悦地蹙起双眉，抬起一手挡在眼前。
　　见状，熙然立刻转身替夜歌遮挡。习惯了黑夜的生物，在阳光下一定不好过吧……
　　夜歌缓缓地放下手，轻笑道：“威尔说的没错，你很贴心。”
　　熙然眉心皱了皱，得到父亲的夸奖，他并没有很开心，“那个人……会一直在船上吗？”
　　“也许。你很讨厌他吗？”
　　斟酌一会儿，熙然还是选择了沉默。这个问题很简单，他讨厌那个人，他不想看到他与夜歌那般亲密；但是，他所讨厌的人毕竟是夜歌的朋友，并且看上去还是关系匪浅。如果他诚实地说出来，夜歌会不会不高兴？
　　夜歌的眼睛虽然被遮住了，但他依然看透了熙然的内心，“你不用掩饰自己，甜心。威尔是我的朋友，与你喜不喜欢他没有关系，明白吗？”
　　“我……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不喜欢他随意地触碰你，他……太失礼了！”
　　听着熙然孩子气的抱怨，夜歌不禁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我的宝贝儿，你应该知道威尔在我身边很久了，他比我大一些，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在没有尽头的岁月里，他不只是一个朋友——”
　　熙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夜歌将那个讨厌的人看得如此重要，他就不该……
　　“但你不喜欢，我就把他打发走，好不好？”
　　熙然讶异地望向笑意盈盈的夜歌。
　　“唔，我想想，大概还要一两天的时间。你不想见到他可以找新认识的朋友玩。”
　　熙然低下头，顿了顿，还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夜歌，“您明明知道的，我想待在你身边。”
　　夜歌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他一直觉得，小孩子可以适当地撒撒娇。
　　“相信我甜心，接下来你最好自己去转转或者做些别的什么，还是你想跟我一起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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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夜歌回房间休息后，熙然取走了他搁在床头的一本书，而后独自坐在甲板的长椅，安静地度过一个人闲散的时光。
　　夜歌非常博学，他看的书也都很有意思，比如这本记载了各种非人类的《未知的魔鬼》。难道在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看看人类的书里是怎样描写他的种族的吗？想到这儿，熙然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笑，按照目录将书翻至“血族”。
　　“啊！谢天谢地！在这儿找到您……”
　　闻声，熙然从书本里出来，略略蹙了蹙眉，他还没有看完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在这本书中的杀戮史；抬头看清前来打扰他的人——原来是瑞莎。
　　这个只是与他们共进一次晚餐的女孩焦急满面，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声泪俱下，“求求您了！救救我朋友吧！他快死了！求求您……”
　　熙然一愣，拿开她的手示意她稍微冷静一下，“你……你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好……谢谢！谢谢……”
　　熙然跟着瑞莎来到三等舱。窄窄的过道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本就不怎么流通的空气里混合着劣质烟草味、廉价啤酒味，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异味。
　　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熙然这个与三等舱格格不入的人，或是憧憬仰慕，或是小心警惕。
　　在瑞莎的带领下，熙然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走道，来到一间四人的卧房。里头传来阵阵哭声，还没进门，熙然就闻到一股突兀的香气。
　　“好心的少爷，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吧，他才十三岁……”
　　迎面走来一个泣不成声、面容憔悴的妇人，见到熙然，就好像是见到了救世主，死死地拽着他，苦苦地哀求着；与她虚弱的外表不同，她扯着熙然的力气大得惊人。
　　熙然还是不喜欢与人接触，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抬手制止这位六神无主的母亲，“我能先看看他吗？”熙然伸手指了指左边下铺上躺着的男孩，他从进来就一直注意着他。
　　“好……您看这可怜的孩子，救救他吧……”
　　男孩双目紧闭，一张脸惨白得吓人，连嘴唇上都不见一丝血色。他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了，像刚从水中打捞起来的。许是怕他乱动伤到自己，他的手脚都被结实的绳子绑住了，可他仍然在痛苦地挣扎着，似乎是想摆脱缠住他的恶魔。
　　“这儿没有医生吗？”熙然越走近，那股奇怪的香气就越浓郁，他好像在哪儿闻过这个气味。
　　瑞莎抱着那可怜的母亲，道：“有，他们看过了，但是…连医术高明的呼伦老先生都无能为力。他们说，麦迪这是被魔鬼缠上了……我们也去求助了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可、没人会去管一个三等舱的人是死是活……要是让他们觉得这是什么怪病，他们真的会把麦迪扔下海的！”
　　熙然心中已经浮出了一个答案，他伸手探向男孩沾着血迹的领口，缓缓扯开，果然——颈侧的皮肉已经不成样子了，但那上面两个深深的小洞却很清晰，明显就是尖利的獠牙咬出来的。
　　“不是怪病，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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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特殊时期大家一定要做好防护，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