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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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碎花印染布制的衣裤，再普通不过的村女打扮。发辫分成两股，似乎是理到身前去了。一身素净的感觉，竟有些像当初他见到青衫布裙的嫣夜来。
外面摆着的三张桌子都已经空着，有张桌子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时，那名叫冬青的女子已然目送走了姓韩的汉子，转过身打算收拾桌子，发现有些变化，一抬眼，刚好迎上赖药儿朝这里射来的目光。
好熟悉的感觉！
好熟悉的感觉！
两个人心里同时闪出的同一个念头。
“我们……见过吗？”他开了口。被他遗忘的女子太多了，于是，他把这种熟悉的感觉归结为他们以前见过。
冬青抿嘴一笑，露出右边的梨涡，“我想……应该没有吧。”
那便是没有了，虽然自她的眼神中他也已看出她的疑惑。
有内功的人，目力总是好过常人许多的。
赖药儿自竹屋的台阶上踏下，走近了些，问道：“我想问，有吃的么？”
冬青又是一笑，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两夜，刚醒来肯定是会饿的了。
她走到挨在竹屋边上的小厨房里，把小火灶上的一个砂锅用麻布包了端了过来。赖药儿不客气地坐定在一张桌子旁，未等她把那砂锅端来，已然拿了筷子和调羹在手上。
或许是砂锅有些沉，端的姿势又不太稳当，要端到桌前的时候，冬青稍稍调整了一下手势，却不小心两个指头碰上了滚烫的砂锅边，她被那温度灼得当即砂锅脱了手，直直向下坠去。
却听一声“小心！”，冬青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飞窜到她身前，接过砂锅，反手一甩，砂锅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子上。他动作太快，冬青看不太真切，却至少知道他是用右手去接的。
他会武功，这她是知道的。为他把脉时就已经探到他脉中那股不同于寻常人的气劲。
可是，他竟没有喊痛？
冬青奇怪，便上前翻了赖药儿的右手来看。
指上如她一般，布了不少茧子。
再看掌心，竟是一点烫伤的痕迹都没有。这时听见头上的声音：
“你自己的都还没顾，顾我做甚么？”
冬青被这温润的男声震过了神来，发现自己的举动十分不合礼数。连忙撒了手，方才感到自己手指的疼痛，低头看去，已然泛红起了泡了。冬青忙跑到水缸边舀了瓢水，将手指浸在当中。
清水的凉意减轻了手指的烧灼感。冬青向赖药儿那里偷偷看去，他已然自顾自地左手调羹，右手掀了砂锅的盖。她不知道，练习内功之人，大抵都是有一定抵抗极热极寒之物伤害的能力的。
“降气汤？”也不能完全算是。因为砂锅中除了降气汤中当有的香附子、茯神和炙甘草之外，还多了只去了皮的小柴鸡——“降气鸡汤”？
赖药儿脸色微微一黯，降气汤的功效中，有一条是治未老先衰的。他知道这药汤对常人的未老先衰倒还有些效用，对他这家族遗传的早衰症却是毫无功用。本想罢口不喝，一抬眼，却对上冬青偷偷向他这里看来的目光。
见冬青慌忙地移低视线，再次看向浸在冷水中的手，赖药儿心中一动，回望香气四溢的汤水，刚要抬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冬青姑娘，这……要钱么？”
冬青抬头一愣，随即笑道：“要的。你有钱么？”
“没有。”
“那就算了吧。”
她本不是小气的人，算计银钱也只是为了生计，而从前赠医施药的事情也没少做过。既已救下他，便不会在意这些。
方才这人喊她冬青，想是先前听到韩大哥的话了吧。
赖药儿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锅鸡汤。
清爽鲜美，带着药草微甘的甜香，刚好合他偏淡的口味。
填饱了肚子，赖药儿方才注意起这屋子周围的景致。
屋子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三面环山，林木成荫，尚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短瀑布。
确实是个好地方。想不到乌烟瘴气的飞来峰下，也有如此干净的景致。
想必便是这湖泊，把他从奈何桥头给拉回来的吧。
当然，还有——她。
此时冬青业已清洗完了其他的碗碟，来收他这里的砂锅和筷勺。见他打量这四周，一边收拾一边笑问：“公子觉得小店的环境如何？”
“不错。”只短短两字，却绝非敷衍。以前的他从不吝溢美之辞，但那些华丽的词藻远不如这两个字来得真心。
冬青微笑着收拾了离开。赖药儿依旧坐在那里，开始对着桌子发呆。
“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冬青收拾好一切，看他似乎在想事情，本不意打扰他，却无意中发现他的眉头愈发纠结，便问了话，打断了赖药儿的冥想。
赖药儿看了她一眼，又转而看向旁边的山间流涧，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我对医药也算略知一二，留在姑娘这里打打下手，可好？”
冬青本就对他奇特的早衰症有不少兴趣，碍于礼法，不好开口挽留他。谁知他竟有如此回答，虽刚好称了她的心意，却反教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给我打下手是万万不敢当。公子若是喜欢这里，大可放心住下，大家一同切磋医药也好。”不知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赖药儿的一头纯净白发几近耄耋之人，竟教冬青对他全然没了戒心。
“公子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太适合我？”虽说他仅二十余岁，但这一头白发给人年岁上的错觉，他也是知道的。
“那——敢问尊姓大名？”
“赖药儿。”
“那我称呼赖大哥如何？”冬青见赖药儿眉宇又微微蹙起，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之事，忙改口道：
“那我以后便以赖兄相称了，如何，赖兄？”
赖兄？他不禁想起李布衣。这种男子间的互称，经面前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竟也不显做作，带了股别样的飒爽之气。
他略微点了下头。
赖药儿在屋内小憩了会，又疗了一会儿的伤，看向窗外，发现此时虽未到日落时分，天色却是阴沉得很，远处的乌云也是张牙舞爪的。要下雨了。
赖药儿走近竹屋门口，视线一接触到屋外，便看见冬青正收拾晒架上的药草。原先天空晴好，几个晒架都摆得满满的簸箩，现下即便冬青一连摞了几个簸箩抱进屋来，也要费上些功夫。这当儿，怕是雨就要下起来了。药草被雨一淋，便会失了效用，须得重新晒过。
冬青正抱了三四个摞着的药箩匆忙进屋，说是匆忙，可也没见药草撒了多少。将药箩摊在屋内的药架上，又冲出屋外去了。
密云扩散得很快，这当儿在空中又占了不少领地，怕是冬青尚未收拾妥当，这雨便会下起来。赖药儿略一皱眉：他——要不要帮忙？
说实话，他原是不想帮的。他原先是打算自己找个无人的地方慢慢等死的，却阴错阳差地提出留在这里。
事情的变化，实在已经超出他料想的太多了。比如——
他已然冲了出去，在另两个尚未收拾的晒架前，迅速地将晒架上的六箩药草摞起抱进屋内。
冬青见着他收拾药草，脚下倒着实顿了一下。
虽然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对她的态度也不算恶劣，可是总感觉他带了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教人难以亲近。
她没指望他会帮忙，可是，他却帮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