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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诛心 ...


  •   永宁在屋里哭了有一会儿,连午膳都弄·性·不肯吃,外头侍候的不敢耽搁,只得往书房去报了世子。

      褚翊正与师爷说些要紧事宜,听了来人报,只轻飘飘一句“随她”,便不再多言,下人知晓世子的说一不二,只能苦哈哈地回去接着劝郡主用膳。

      师爷素知这位郡主的荒唐,身为女子,贞静贤淑半点不见,倒学了一身眼高于顶的纨绔气,来了京城里,连他们世子都不肯轻易得罪这些世家大族,郡主倒好,仗着一个不高不低的身份去人家府上耀武扬威,弄得一身狼狈,体面尊重一点儿不留,竟不像是个郡主,活似个市井泼妇了。

      又说了两句,看时辰差不多了,褚翊起身道:“先生自便,我有事要理。”

      师爷忙起身相送,看褚翊走远了,方捋着胡子叹出声来。

      永宁在家无法无天惯了,晋王素愧从前将女儿留在京城之举,是以无论什么事,都是放·纵溺宠,偶荒唐的过了,也只是轻轻带过,全作不见。褚翊对这个妹妹向来敬而远之,他早年并非没有管教过,可父王每每拦阻,以孝道相压,永宁又屡屡佯作寻死,他渐渐便不掺手,只要不过分,都随她去。这回入朝,父王定要他带永宁一道,要在这里为她寻个如意郎君,好好儿地议门亲事。父母不随,长辈未在,他一个长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在京城议亲的事褚翊从未放在心上过,永宁如此品性,结亲就是结仇,他没必要赔上自己的面子。

      褚翊行至永宁屋外,听里头一阵响动,厌烦地蹙了蹙眉,让人将门大开,里头果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往日在晋王府里褚翊碍着重重牵系不好如何,现今到了这里,他可没那么多的柔软心肠。

      永宁站在矮凳上,一双眼忿忿瞪着褚翊,两手紧握白绫,恨恨道:“我的嫡亲兄长不向着我,反向着外人,左右我是个多余的,大不了就寻了死,也好让你们松快松快!”

      褚翊冷眼看着她,眉眼纹丝未动,永宁原本准备踢开凳子,这会儿也心虚了起来。下人被事先叮嘱过,都跪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褚翊等了半晌,讽刺一笑,径自入门坐在上首。永宁死不敢死,色厉内荏地哭骂了一阵,只好自己先下来了。

      她方挨着了地,外头就有小厮侍从按住和她一起往国公府动手的仆从,高高举起板子便打。这声儿丝毫没有作假,打在肉上,让听的人都浑身发凉。永宁喝了几句,没人听她的,她便回身看向褚翊道:“那都是我的人,你凭什么……”

      “北院是世子夫人之地,你又凭什么去撒野?”褚翊慢条斯理地浮着叶沫,话说的不紧不慢,偏偏的让人脊背发凉,无地自容:“从今儿起,谁跟着你出去胡闹,就打死为止,我倒要看看,究竟多少人不怕死,赶着上来讨你喜欢。”

      褚翊说打死就是真的打死,无论是上了年岁的仆妇,还有素有功劳的大夫,但凡是在北院动了手,动了嘴的,全都没留活口。永宁被吓得浑身打颤,偏无人扶她一扶,大冬天的,她跌坐在门边,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是为你死的,日常服侍,不能劝主子往好里走,反花言巧语助你的兴,他们受尽苦楚而死,罪孽也都加在你的身上,但凡你有什么行差踏错,我是不能把你如何了,可你身边儿这些撺掇你,帮着你行不正之事的人都没有命存。”褚翊往旁边看了一眼,立时有新来的小丫鬟扶了永宁起身,将她安置在木椅上。

      “说说,今日这出儿是为了什么。”

      永宁当下不敢再耍赖撒泼,她抖着手抱紧手炉,哆嗦着嘴唇道:“我……我是为了郑家大哥,咱们府里有好大夫,能……”

      “永宁,我要听的是实话,如今在这里,只咱们兄妹二人,我如何管教你,谁都不敢置喙。”

      永宁一下子跌在地上,声儿脆的教人听着都疼,身傍无人搀扶,她也不敢拿娇,只背靠着椅座儿,半日才道:“太夫人说郑家大哥被那个庶女把持着,谁都不知道身体到底如何了,我就想带人去看看,女先生医术好,我……”她想起方才女先生那般死不瞑目的模样,怕得捂住了头:“我不是有意,我没有错,我……”

      “那女先生算个什么,不过寻常医女,能及得上太医圣手?你这心性倒也足够蠢钝,难怪为人挑唆利用,倒还真是易使的刀,只可惜是卷了刃儿的,徒有其表,里头半分刚性也无。”

      永宁被说的满面涨红,不敢反驳,只在心里道:待来日见着父王,见着皇上皇后,我定告你一状,让你这般欺辱我。

      褚翊看她神色就知她心中所想,也不在意,只道:“你自小富贵荣华,就是到了京城太后膝下也是从未受过委屈,何况当日你所以留下,全因你自己不听父兄之言,一心出头冒尖儿,连着正经的公主都敢得罪挤兑。如此也罢了,而后回了家,便持着着所谓委屈为所欲为,做了多少糊涂事,今日你见我打死几个仆从就吓成这般,可知你往日任性恣意,无形中伤了多少人命?父王纵容,我可不惯着你的毛病,你当你自己有多金贵?一口一个庶女说着,轻狂得连自个儿的祖宗姓氏都要忘了。我不妨告诉你,你虽是郡主,一无封地,二无实权,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人人给你脸面,不过是各人要脸,不必要与你掰扯罢了,你这般品性行止,可堪‘郡主’之尊?父王教我为你议亲,可知这是天大的笑话,谁家如此想不开,要娶一个糊涂到了骨子里,蠢钝不堪之人为妇。”

      永宁被说到了心坎儿里,挣扎着跳起身来,几乎是目呲欲裂地瞪着褚翊。褚翊摇了摇头:“我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你仿佛是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我就让你清醒清醒,知道知道,往后莫再一口一个郡主,一口一个尊贵了,自恃尊贵,往往无甚可尊可贵之处,看你便知了。”褚翊还嫌不够似的:“你这趟缠着父王与我一道入朝,是为了诚国公世子罢,不妨说一句,世子那样的人物,绝不会娶你这种不通之人,自小在皇城长大,连旁人家里的势头都看不清楚,伙着外人把郑兄放在火堆里,不是那世子夫人机变,你此时已闯下大祸,这般行止还说为了人好,真是可笑可叹。退一万步,郑兄瞎了眼,愿纳你进府,照你这种贪图富贵,显弄荣华,旁人糊弄两句就动了心肠的性子,那国公府一准儿两天就完。”

      永宁气得发抖,心口也一阵一阵地森凉,褚翊冷酷地勾了勾唇:“你心里想着若是郑兄能醒,就借着太夫人的势,胡搅蛮缠地进了郑家去做平妻,仗着你这郡主身份,压那庶女一头,好好儿地显显尊荣和本事,是也不是?”

      褚翊素日不愿多言,可一旦他说了,就必教人羞愤欲死的。永宁身上一阵凉一阵热,亲信丫头仆从都成了尸首,这会儿侍奉的本就是褚翊派来的人,她惊惶无错,慢慢缩着成了一团,哆嗦着道:“你住嘴,住嘴!”

      “今日在那北院里头,就是到了谁冒犯了你,你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为你喊一句冤,我是没那闲工夫,说不得还要因你丢脸。圣上就更不会理睬你了,到时你就知道这郡主身份有多贵重,旁人有多看重你了。”褚翊的眼睛冷冰冰地比外头的冰碴子还冻人:“该说的今日我说最后一回,咱们先说好,后不恼,你规规矩矩的,就还是劳什子的郡主,不规矩,不顾体面,那就连个奴婢都不如。有一天你闯的祸牵累到了家里的时候,我会立时大义灭亲,你不信就试试,看我先斩后奏了,父王会不会杀我给你抵命。”

      褚翊走后,屋中空荡荡地清冷,永宁不敢瞧外头收尸的情形,跌跌撞撞进了内室,寻了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进去,没多久,嚎啕大哭了起来。侍从皆充耳不闻,只在一旁,看着她不给世子添烦也就罢了。

      出了院子,随在褚翊身旁的侍从都觉出了口气,这么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往日里头被骄纵惯了,只觉得哪里都是他们晋王府封地,作威作福,心高气傲,这不,可受了教训了吧。褚翊却不觉如何,他今日这番废话,自己都觉得无聊,那么个糊不上墙的东西,实在不值得他浪费唇舌,若非眼下圣上有削藩之意,怕永宁添乱,他也懒得管,懒得问,至多任她去作死,等到了限度,就自领苦果罢了。他想到那些年大妹妹因为这二妹妹受的罪,还有那些被她乱点鸳鸯谱害死的奴婢小厮,甚至是晋王府封地的姑娘少爷,目中便是一片沉冷,父王知道自己的性子,这回让自己带她来,心中就已经有了数。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扳不过二妹妹这性子,他也不会稍加回护,晋王府的脸面丢到这里也尽够了。

      北院早晨那一出儿没多久就传遍了国公府,郑弘钧前些日子因郑涵之事落下的伤还未好完,听了这话只作一笑,不顾傍边回话的清俊小厮,顺手儿就把严氏揽在了怀里。严氏衣襟微偏,那小厮也不避讳,笑嘻嘻地往二人脸上瞅,郑弘钧回他一个暧昧眼神,哄着先叫人下去。

      严氏浑身都不自在,偏偏不觉想着方才那小厮的谑笑眼色。郑弘钧挑起她的下巴,慢悠悠儿道:“趁着她被人欺到门上,心里委屈的空当儿,与我那小嫂子好好说说话,你心里头不是有许多话要说吗?就把我这不正经夫君的事与她多说些,她年轻,没尝过这些滋味儿,可是你懂啊,你最明白了,我的好夫人,你去说,让她多问问,多知道知道我,回头我得了意,咱们一床快活岂不好呢?”

      庄氏低了眉眼,半晌谄笑道:“可我看她不是个能教人说动的,前头祖母那般算计,还不是落空了,万一被她闹出来……”

      “她一个黄花闺女,哪敢闹出来。”郑弘钧绕着她的头发丝儿,一时想着那些调料里头的毒当种下了,一时又想到沈清玉那模样儿身段儿,心里的火儿不住地往上蹿,遂咂咂嘴道:“美人儿是要温存相待的,祖母那般直眉愣眼,岂不让她心里害怕?这情窦初开的女子,哪有不喜俊俏郎君的,我大哥再好,那也是个废人了。她被家里迫着来冲喜遭罪,心里哪能情愿,又何能守得住,只要让她消受一回……”郑弘钧享受似的眯了眯眼,转而看向严氏:“你不想做世子夫人吗?等夫君我做了世子,咱们就是顶尊贵的,到时要什么没有呢?你在娘家人跟前儿岂不有体面?”

      严氏知道他们一旦真的能引了沈清玉来,那就是捏了她的把柄,从此在郑锋身边儿留了个最保险的钉子,是生是死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可一想到沈清玉看她的那种眼神,她就觉得自己连皮带骨都教人看透了,她怯怯地往郑弘钧身上靠了靠,刻意媚着声儿道:“我为夫君另寻些妹妹岂不好呢?咱们就由着他们闹去,回头自然有利,何必冒险与北院搭边儿,一个不好,就像这次似的,被拿了去借题发挥,大加惩处,万一……”

      “没有万一。”郑弘钧的手直往严氏衣裳里伸,心里头想的却尽都是沈清玉的模样儿:“有祖母在,谁敢真的要我的命,再说,咱们这样做才是投了祖母的好儿,何况……”他一把扯住严氏的头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那是大哥的人,大哥的东西,他没动,先让我给尝了,你说,你说……”他兴奋得浑身发抖,像是已得偿所愿:“那我就赢他一次了,就有一样是比得过他的了,他的东西,他的人,是我的,是我的了……”

      屋里头隐有·欢·声,小厮丫头混缠着往窗里头望,动手动脚,眉飞眼·交,好一似干柴烈火,就着那浮·浪·之声,在窗下暗暗地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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